“那是职责,职责。”明澄嬉皮笑脸道:“他这人,职责重于一切。”
金大夫摇摇头道:“王爷这话,老朽听不懂,我看这位姑娘不是这位公子爷的娘子就是妹子,如不是自己心爱之人,哪有这样的焦急忧切?”
明澄朝展昭眨了眨眼睛,笑道:“展昭,旁观者清,金大夫老眼昏花都看出你对这个丫头情意不一般喔。”
展昭勉强一笑:“王爷别开玩笑了,赶紧吩咐人去煎药吧。”他停顿片刻,又问金大夫道:“请教大夫,这药里可能放糖?”
金大夫一愣,他行医多年,倒是没有人问这古怪问题:“可以啊,并不影响药性。”
明澄奇道:“放糖做什么?”他转念一想,笑道:“喔,我明白了,你是怕她嫌苦不愿意喝,展昭啊展昭,想不到你这人平时看来不苟言笑迂腐的很,原来却这样的心细如发。哎,我看这丫头也不是天仙大美人,你怎的对她如此倾心?”
展昭脸上一红,道:“王爷又说笑,我说过,她是重要证人,不能有半点闪失。”
明澄摇头叹道:“真情流露,还不承认,猫儿,你的脸皮薄得很。”
展昭武功虽高,但是嘴上功夫却远逊明澄,当下也不与他再争辩下去。此时药已熬好,侍女端来药碗,用软枕将沈晗垫高,小心喂她吃药。看着她悉数咽下,展昭方才放心。
明澄在旁观察,看展昭目光未曾有半丝离开沈晗,心里想道:“这猫儿也算是当世豪杰,多少名门闺秀绝色佳丽倾心于他,从未见他心有半丝波澜,怎么对这个不起眼的姑娘却如此关心?瞧他看这丫头的目光,尽是爱怜之意,这猫儿还口口声声说这丫头只是重要证人,想必他自己动情了都不知道。这猫儿虽然武功盖世,但在这方面可是一窍不通。不过我看这丫头的神情,听他说到重要证人时却是黯然酸楚,难受得紧。”
明澄给展昭安排的房间颇为舒适,江南名匠精雕细作的楠木家具散发着淡淡清香,被衾都是用湖州蚕丝,端的是柔滑如水,轻盈如羽,盖在身上浑若无物。院中更有一棵梅树,暗香浮动,引人入梦。
但是展昭直到二更天都没睡去,他终于忍不住披上外衣,提上巨阙,悄然走到沈晗的屋外。
守护在沈晗屋外的侍卫看见他走过来,忙要请安,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笑了一下,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会,我在这儿守着。”
月上中天,院子里清辉一片。他轻轻将窗纸戳了一个洞,往内看去,只见沈晗昏睡着,却睡得极不安稳,嘴唇上有一层淡淡白色,不停嘟囔:“水,水……。”
一旁的侍女却打着盹,睡得极沉。展昭见此情景十分焦灼,欲待走进去给她喝水,但是男女大防,此时深更半夜怎能进入她的卧室?忽然灵机一动,眼中闪现出灵动的笑意,捡起一块小小石子,轻轻击打在那侍女的背脊。
那侍女蓦地惊醒,惶恐的睁开眼睛四处打量,却见沈晗正在昏昏迷迷的要水喝,便取了一杯水给沈晗喝了,又打了几个呵欠,伏在床边睡了。
展昭哭笑不得,明澄怎么给沈晗安排了这么一个贪睡的侍女?小鱼儿现在可是病情危急的关头,半点都马虎不得。他看看天色,明月当空疏星几点,显然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现在去找明澄换侍女显然不合适,他只能执剑在外守着,通过窗洞不时查看沈晗动静。
还好,下半夜沈晗倒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没有太大的动静。但是展昭还担心着热度到底有没有退?她额头上的帕子那个侍女也不曾给换过,早就干了吧,怎么有退热的功效?这样马马虎虎不负责任实在令人气愤,有几次展昭都有走进去照顾小鱼儿的冲动,但还是生生的抑制住了。
院中的几株梅树在深夜里香气尤其盈然,萦绕在展昭的蓝衫上拂之不去,月华晶莹,夜空澄澈,展昭了无睡意,忽有一缕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感情涌上心头,他不禁静静相问自己,这一份对于小鱼儿的牵挂为何如此强烈?难道,仅仅是因为如自己所说的,她是一位重要证人?还是可怜她家破人亡,一夜之间成为孤儿?或许是疼怜于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他少年时即行走江湖,为他倾心的女子颇多,但他一心秉持行侠仗义济危扶困的信念,后又跟随包拯守护一方青天,呵护芸芸众生,维持律法尊严,出生入死不时有危险来袭,更是断绝了成家的念头,唯恐自己连累身边的女子。
可是谁的心里没有柔软的地方?小鱼儿就恰恰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情感。她晶莹澄澈就如一汪清泉,和她在一起是那样的舒服,轻松。展昭不禁面对明月勾唇浅笑,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恍似和煦春风。
那个急急的要跟随在他身边,要保护他的小鱼儿。
那一路行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鱼儿。
那背着大棉被,手提一壶酒,满脸都是讨好笑容的小鱼儿。
那个声明没花他银子,急忙辩白的小鱼儿。
那在梦中哭醒,惊叫的小鱼儿。
那个一直握着他手,沉沉睡去的小鱼儿。
那个眼中怅然若失的小鱼儿。
那个救人起来,簌簌发抖,又安慰他的小鱼儿。
展昭长叹一声,这个小鱼儿,用她的天真无邪,坦荡率直,还有一根筋的脾气击中了展昭的心,让他这刚毅持重的男儿,心中第一次有了萦之不去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