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你也是这么想的?”
郭蕴抬起头,似乎觉得周慎这句话问得很没水平。
周慎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郭蕴深深一拜。
郭蕴赶忙起身,“兄长此是何意?下官担当不起!”
“郭大人,你我相交已久,彼此也算了解对方为人。我大汉走到今天,难道就只是天子一个人的责任?天下悠悠之口,都说是天子任用宦官所致。可我问你,难道那些自诩名士的世家大族就没有责任?他们的门生故吏就没有**?他们就没有兼并土地?流民四起就没有他们的责任?”
郭蕴愕然。
“当今天子喜好钱财,卖官鬻爵这不假,有人说这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还蓄私财干什么?可天子怎么说,他说既然天下都是朕的,为何朕要赈灾、要养兵却拿不出钱来?为何各地豪门家财过亿却不愿捐助给国库一钱?他们想当官,朕就要钱,钱握在朕的手里总是要踏实些!”
郭蕴愕然,因为这番话大大改变了他对当今天子的印象。
“还有,天子说,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私财拿出来,因为这钱对很多人而言就是肥肉,根本到不了该去的地方。”
郭蕴瞠目结舌,如果周慎说的是真的,那他就要对天子刮目相看了。
周慎接着低声道:“人人都说天子宠信宦官,可怎么没有人想想,天子居于深宫之中,如果不和宦官搞好关系会怎样?大人,还记得质帝吗?”
郭蕴的汗水已经开始出来了,周慎说的汉质帝,也是天资聪颖,很多名士都认为是中兴大汉的明君,可即位不到一年,因为说了一句话得罪了大将军梁冀,后来便不明不白死在宫中。背后的凶手是谁,天下人都知道。
“当今天子贵为一国之君,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他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连背后的凶手都不敢查,说出来谁信?”
郭蕴明白了,天子不敢查,是因为他知道这里面肯定和身边的宦官有关系,一旦查下来,他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就和汉质帝一样。
可明白归明白,他却不知道周慎说这番话的用意,难道让他们清君侧?难道冲进朝堂告诉天子要振作?这不是开玩笑么?有人会拿着自己九族的性命开玩笑么?
周慎正色道:“大人放心,我周慎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儿,我还知道天高地厚。和大人说起这些,是想告诉大人一件事,我大汉虽然内忧外患,但皇权威仪尚在,我们要做忠臣,就要替天子分忧。说白了,当今大汉,只有和天子的命运拴在一起,才是百年大计!”
周慎的意思,郭蕴懂了。当今天下大致可分为两派,一派是宦官,掌握皇权,一派是士人,掌握舆论、经济以及地方州郡的人事任免权。如果细分下去,还有宗室、武人以及寒门士子等势力,当然,也包括像周慎这样的和皇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贵族。
郭蕴的家世自然属于士族阶层,但无论是学问还是经济都无法和高门大族比肩,要不是他父亲离任后善于理财,恐怕在并州连说话的分量都没有。而且由于长期镇守边郡,他渐渐偏向武学,于经学方面很少有精力研究,这一点也被很多高门看不起。
郭蕴道,“忠于天子,这话说得轻松,可既得罪奸宦,又不容于天下士人,这简直就是一条死路!大人,你还是饶了我,这件事稍有不慎便是灭族大祸!”
周慎摇摇头,“没那么严重,过去这确实是一条死路,但现在有了转机。”
“哦?”
“我们需要一个人,他是必须身份空白,又要能接近天子,取得天子信任,更重要的是,此人为人要正直,还要有拯救大汉的雄心!”
郭蕴道:“你是说刘烈刘元贞?守德兄啊,你凭什么把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你对他了解有多少?”
“我没有押谁?我只是要为大汉尽一点力,刘烈此人有勇有谋,对我大汉忠心耿耿,与奸宦、与世家大族没有来往,而且是大汉宗室,这些足够了。我们需要他,不是要他去造反,更不是在大汉掀起血雨腥风!我们需要他,需要他勇往直前的气势,这一点,没有人能做得到!”
周慎接着道:“自从太尉段颎死后,我大汉再无名将,当年孝武皇帝的恢弘武功,恐怕是见不到了。”
郭蕴摇头,“北地太守皇甫嵩、交趾太守朱儁,这二人难道不算名将?被贬为庶民的前护匈奴中郎将臧旻(min)更是不世出的名将。还有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据说区区三十余骑被乌桓包围,最后单骑杀出,这算不算有名将潜质?”
周慎一摆手,“皇甫嵩虽出身将门,可太尉段颎之死给他们造成的阴影太深,皇甫义真蹲在家潜心做学问,一门心思想和士人搞好关系,至于朱儁,其本人就出身士人。臧旻现在是庶人一个,再说上一次失败给他的打击很大,就不说了。你说的辽东公孙瓒,此人我也曾听说,他是幽州大儒卢植的学生,少时被上官赏识,上官获罪,他单人独骑护送,因此被举孝廉。但其人武猛有余,嗜杀成性,不足以托付大事。”
“于是你就想到了刘元贞?”郭蕴疑惑地看着周慎,“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既要扶持他,为何又要怂恿他往绝路上走?数万鲜卑大军南下,这是闹着玩的吗?”
周慎笑而不语。
郭蕴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不辞辛劳给他找人,千里迢迢请了圣旨过来,就为了给他整治军备,就是要让他和鲜卑人血战?守德兄,你第一天从军吗?你苦心孤诣要让刘元贞立下战功,可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未可知,你说,你这是图什么?”
“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周慎冷笑一下,“若刘元贞战死,也是死得其所。从此我大汉军人便有了可效法的楷模!若元贞不死,哼哼……”
“你!”郭蕴无语了。
“你要想刘元贞活着回来,就要在阴馆战事开始之时向并州刺史丁原求助。他手底下有骑兵,又有吕布这样勇冠三军的猛将,只要他肯来,刘元贞就不会死。”
“他是我并州刺史,战时负有统率全州郡国兵的职责,他要敢怠慢,我就算不要这个太守之位,也要弹劾他!”郭蕴恶狠狠地说道。
“友容兄,”周慎淡淡地摇头,“他当然会来,可他会不会出关增援阴馆,这就说不准了。”
郭蕴半天没有说话。
“我倒有一策,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郭蕴猛地抬头,“这件事想都不用想,我绝不会让他踏出关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