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位置离皇城很近,数十名分属于金吾羽林的年轻人,锦衣便服,沿着柳絮飞花的长道一路行来,他们个个生的容貌英俊,气宇轩昂,在上巳佳节的特殊氛围中,很是吸引了不少妙龄少女的火热目光。
京兆府的大门近在眼前,嗒嗒的蹄声渐渐停住,一名骑士来到队伍中间的马车外,弯腰恭声请示。
透过半卷的竹帘,依稀可见车中人端然跽坐的姿势,他全程闭目养神,细碎的阳光在他仔细修剪后的短髯上微微摇晃,更显出几分悠闲随意,此刻听到来人的声音,男子慢慢睁开与李清婉形状肖似的狭长凤眸,冲着左侧的华太傅温和道:“那便过去罢。”
“是。”华太傅应了一声。
县衙之外,早已接到消息的京兆伏拜在地,在远远瞧见布衣下摆中露出大那点淡黄色鞋尖时,便抖着嗓子颤声道:“拜见……”
话音未尽,只一眨眼的功夫,鞋尖便迅速便消失在他眼前,李玄仁头都懒得低,直接带基友和侍卫风一样进了大堂。
“……”
一排乌鸦嘎嘎飞过。
京兆苦着脸,跟着小跑进来,终于将刚刚被打断的礼行完,还没来得及说上第二句话,便听到最顶头的上司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李玄仁瞧着他,似乎也觉得有意思,柔声道:“敢问贵庚?”
“微,微臣今年四十有二。”
“是个乞骸骨的好年纪。”李玄仁颔首笑道。
京兆听了腿一软,差点趴到地上,战战兢兢道:“微臣……”
“据说我儿清婉在此,朕为人父,自然该来看看。”李玄仁再次打断他,轻笑道,“京兆不是要审案么,大周素来重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不过来此旁观,你自管审理便是。”
立在一边的华太傅抽了抽嘴角,依大周律,有官爵之人若是触犯律令,倒也的确是同罪,然而刑不上大夫,贵族子弟又在八辟八议之列,休说李清婉未曾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除非谋反,否则最多罚一下近侍和臣子就算完。
——比如身边辅佐的女官,或是授业解惑的太傅=_=。
侍臣为李玄仁和华太傅搬来座椅,安置于大堂中最适宜旁观的位置上,京兆咽了口吐沫,唤人恭请公主前来,同时将赵氏夫妇带上。
自内堂而来的李清婉仍是一身白衣如雪的男装,风仪潇洒,眉梢黛黛含情,凤目湛湛似笑,她冲着引路的小婢温和的点了点头,竟让对方忍不住瞬间羞红了双靥。
华太傅瞧见自己门下这个不肖弟子,出场时居然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打扮,明显愣了下,眼睛睁大,雪白的眉毛差点飞到发际线上,简直快要相信那个勾搭良家妇女传言的真实性了,好在紧跟上场的赵夫人用她朴素的外貌,重新奠定了华太傅对弟子的强烈信任。
赵怀仁走在他夫人身边,不知在短暂的休庭期间做了什么,脸色居然变得枯败蜡黄,似乎真的生了重病。他瞧了李清婉一眼,忍不住偷偷藏起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指。
赵夫人迈着小碎步,秀脸苍白,眼圈泛红,低着头,目光躲躲闪闪,一副不敢看人的腼腆摸样。
众人已经来齐,正在堂上等待开庭,京兆接到李玄仁的命令,不得不紧张的坐在太师椅上,他绷着背,只稍稍用臀部的边沿沾着椅子的边沿,似乎准备一有状况就能立刻跳起来逃跑。
碧云荷香两人则站到李玄仁身后,两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自家殿下,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天香公主成亲之前也常常男装打扮,只是过于偏爱褐衣短打,论外貌,又哪里比得上今天的英俊潇洒?
李清婉环视一圈,露出满意的笑容,从袖子抽出一柄折扇,“刷”的展开,不顾尚且寒意未消的天气,上下扇了几回。
李玄仁望着活泼的女儿,也笑眯眯的捻起了短须。
京兆看着下面的一排人,咽了口涂抹,小心翼翼的捻起惊堂木,又小心翼翼的拍了下。
“……大人,你刚刚是真要升堂,还是不小心碰到惊堂木了?”李清婉惊奇道。
“回禀殿下,微臣方才是要升堂。”京兆低眉顺眼道,然后又问,“据说殿下今日是与驸马一起出游,不知可否请冯大人一同前来?”
听到京兆的话,赵怀仁低下头,以便于掩盖住自己眼中得意的精光。
与此同时,与京兆隔着一条街的酒楼的二层雅座中,迎来了一位不算陌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