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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命悬一线

枪声响起的时候,长腿子已经看到了左北泉的身影。此时,他和黑小子刚刚摸到山坳底部,离左北泉还有不到二百米的距离。随着两声枪响,长腿子一看左北泉身影倒地,心内一恸,猛地从酸枣从中一跃而起,大喊一声:“大当家的——”拔腿就往左北泉倒下的地方飞奔而来。

黑小子连忙起身,一边紧随长腿子身后,一边拼命打枪给他掩护。

这时候,那个刀鞘脸和小圆脸还蹲在左北泉身边验刑。刀鞘脸摸了摸左北泉的手腕,看着小圆脸说:“他妈的,这小子的血管好像还在鼓!”小圆脸伸手摸了摸,也感受到了左北泉的血管在微微跳动。按照日军宪兵队的规矩,这种情形,他俩要向监刑官报告,再由行刑射手过来补枪才行。但小圆脸想了想,看着刀鞘脸说:“鼓啥鼓?都打了两枪,就是铁人也死了!”说着,径直走了开去。那个刀鞘脸跟着小圆脸走了几步,仍不舍弃,返回头去又去捏摸左北泉的尸体。

就在这时,八路军的冲锋号吹响了。就见山坳两侧的山上,八路军战士一齐往下冲杀,很快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整个山坳里人声鼎沸,杀声震天。佐藤四下里望望,不由胆颤神惊,连忙带着身边的鬼子夺路而去,拼命往山坳外冲杀。

那个刀鞘脸因为翻看左北泉的尸体,迟了一迟,待要起身去追佐藤一路时,已经晚了。此时,长腿子早已顾不上佐藤等人往哪里跑,只管朝着左北泉倒下的地方一路狂奔。刀鞘脸见势不妙,连忙举枪对准长腿子,刚要射击,却被长腿子恶狠狠挥手一枪,也不知打中了哪里,往后一坐,顺势倒了。长腿子来到左北泉身边,两手一下抱住左北泉肩膀,将他拉了起来。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长腿子连续喊了几声,却见左北泉头软软地耷拉在肩膀上,毫无反应。再低头看时,就见左北泉胸前一个弹洞,汩汩往外冒着血泡,左臂肩膀上一处伤口,不断地淌出血来,竟把半个身子全部染了。长腿子连忙把手伸到左北泉鼻子底下一探,哪里还有一点气息?

“大当家的!”长腿子顿时大叫一声,抱着左北泉放声大哭。

这时候,那个刀鞘脸却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举着短枪摇摇晃晃向长腿子瞄准,黑小子从身后赶来,怒吼一声:“你敢!”对准他的下巴就是一脚!这一脚,直把刀鞘脸踢得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头跌在石头上,嘭地一声,再不动了。倒是他手中那支短枪,在他身子飞起的同时,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黑小子捡起枪,不由一愣,这枪竟是左北泉那把,连忙别进腰里。返身去看长腿子时,只见长腿子抱着左北泉,一边哽哽咽咽,一边傻呆呆坐着,竟像半截木头一样。黑小子鼻子一酸,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一边擦泪,一边蹲下身来,轻轻去托左北泉脑袋时,长腿子却哽咽着说了一声:“黑小子,咱们大当家的,死了……”一语未毕,哇地一声咬住黑小子的肩膀,呜呜大哭。

黑小子的泪珠滚滚而下,满面泪水中更是泣不成声。

战斗,就在这时候进入了尾声,八路军战士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此时,就见硝烟弥漫中,方桐山、烟绺子、紫磨匠以及鬼脸货郎,四个人满身血迹,步履踉跄,从山上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了下来。他们远远地看到长腿子和黑小子正在抱着左北泉低头痛哭,连忙磕磕绊绊往这急跑。方桐山第一个抢过来,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臂一把将左北泉揽在怀里,连叫了几声“北泉老弟”,脸上已是热泪滚滚。烟绺子摇摇晃晃走过来,一看眼前情形,一言不发,颓然坐在了地上。鬼脸货郎一条腿受伤,被紫磨匠架着,一步一拖走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只伸出一只手臂叫了一句“大当家的……”身子便软软倒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一步。紫磨匠紧闭着嘴唇,默默走到旁边一棵树边,用头一下一下地抵着那棵树干,喉头里发出咕咕的哽咽声。

一瞬间,左北泉的死,让短枪班的人悲痛欲绝。

鬼脸货郎是第一个止住哭声的人。他呜咽了一会儿,抹抹眼泪,站起来,走到左北泉跟前,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右手摸出短枪,左手打开机头,慢慢把枪顶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此时,大家都沉浸在左北泉牺牲的悲痛中,谁也没有注意鬼脸货郎在干什么。

就在鬼脸货郎闭上眼睛、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干啥?”伴随着这声音,一只手迅猛地抓住他的枪身,一把将枪夺了过去。

鬼脸货郎抬头一看,身边站着一个身穿军服的八路军干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眼柔和、齐耳短发、身上背一个医药箱的年轻八路军女战士。

鬼脸货郎看着这两人,轻轻一笑,说:“俺说过,大当家的死了,俺会陪他……”

“胡闹!”八路军干部怒骂一声:“我们是**领导下的革命战士,不是江湖好汉!你们当家的为抗日牺牲了,就足够让人伤心、足够让人悲痛了!你再这样意气用事,算是搞哪门子事?人都死光了,我们还打不打鬼子了!啊?”

鬼脸货郎低着头,默不作声。大家一齐看着他,这才知道刚才他差点举枪自杀,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感慨。

“货郎,大当家的死了,俺又没怨你……”长腿子哭着说。

紫磨匠低着头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伸出一只手,搀住了鬼脸货郎的胳膊。

“我们进行的这场抗战,是前所未有的一场艰苦斗争,尽管我们从感情上不愿意死人,但战争不是玩游戏,死人是在所难免的!今天这场伏击战,我们特务营同样伤亡了一百多人,怎么办?我们就不打鬼子了?就都去自杀?那还有人继续去打鬼子吗?”八路军干部继续训斥着。

这时候,那个年轻的八路女医生走过来,眼睛紧盯着左北泉看了起来。

“当然,我知道,你们一块出生入死,感情深!感情深就得一块死吗?要是真感情深,你们就得好好喘着这口气!喘着这口气干啥?打鬼子!多打一个是一个!这才对得起你们当家的,懂了吗?”

方桐山、鬼脸货郎等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知道吗?你们这个当家的,左北泉,唵,俺也认识,还一块喝过酒呢!他死了,我心里还不好受呢!可是,可是……”八路军干部也说不下去了,一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此时,就见那个年轻的八路军女医生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头一皱,蹲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轻轻压在了左北泉的眼皮上。很快地,她就抬头看着大家,柔声说:“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哭!也不知道救人,这个人还没死呢!”

大家一听,顿时大吃一惊,纷纷围拢过来。

八路女医生说话虽然慢声细语,动作却是极其麻利。只见她一把摘下身上的医药箱,快速打开,然后拿出一把银色剪刀,嗤嗤几下,将左北泉的上衣剪开,裸露出他血乎乎的胸膛来。一看弹孔还在冒着血沫,女医生连忙用药棉擦过伤口,飞快地用绷带缠裹起来。紧接着,又把左北泉左肩上那个酒盅般大小的弹洞,也一同包扎了。做完这一切,她伸手在左北泉鼻子底下探了探,啥话也不说,只把左北泉就地放倒,一下趴在他脸上,嘴对嘴做起人工呼吸来。

方桐山、鬼脸货郎、长腿子等人,一时间全都看得呆了。

做了一会儿人工呼吸,女医生又趴在左北泉胸膛上听了听,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八路军干部说:“周营长,快叫担架来!必须把他送到咱们的野战医院去!”

周营长点点头,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带了两个战士和一个担架过来。

“范玲,部队还得转移,这里所有的伤员,包括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周营长说。

范玲点点头,对那两个战士说:“把他放担架上,要轻!”

方桐山等人不等两个战士动手,连忙将左北泉轻轻抬到了担架上。

范玲看着方桐山等人,撩了撩额前的头发说:“这个人伤势很重,能不能救活还不敢保证!但为了抢时间,你们必须现在就走,立刻把他送到虎头峪去!”

方桐山点点头,看着范玲:“范医生,你不一块去?”

范玲回头看了看。在她身后,一些八路军伤员正在集中。

“我和这些伤员一起,随后就去。记住,到了虎头峪,你们去张老耿家,找一个姓赵的医生!”范玲说。

方桐山点点头,刚要和紫磨匠俯身去抬左北泉,那两个战士却早已抢起担架,开始走了。

鬼脸货郎一瘸一瘸地走过来,看着范玲说:“范医生,不知该咋谢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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