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玲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鬼脸货郎说:“这个人是谁?你们都对他那么好?”
鬼脸货郎沉了一口气,低声说:“他叫左北泉,是俺们大当家的!”
范玲抬头看了看前边的担架,自言自语说:“左北泉?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对了,是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摘星手?”
鬼脸货郎点了点头。
虎头峪离高家庄子三十多里地,是山东纵队野战医院的分散点之一。此时,山东纵队野战医院早已化整为零,分散在一些群众基础比较好的村庄,伤员们全都隐藏在老乡家或山洞里,靠医生秘密巡回救治为主。方桐山、紫磨匠等人不顾有伤在身,与那两个八路军战士轮流抬着担架,一路歇人不歇脚,终于在天亮时分达到了虎头峪村。
在那个叫张老耿的老乡家中,左北泉被安置在了里屋一盘土炕上。那个范玲所说的赵军医,正在用听诊器给他检查。赵军医刚刚检查完,突然间,就见左北泉张口吐出一口血沫,抽搐着在炕上剧烈地翻滚起来。方桐山等人连忙喊着他的名字,伸手将他按住,就见左北泉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嘴里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然后一歪头,昏厥过去。
赵军医收起听诊器,用一根手指抹起一团左北泉吐出的血沫,仔细看了看,然后皱皱眉头,满面忧色地看着方桐山他们,摇了摇头,抬腿来到了外间。
方桐山等人心头一沉,连忙跟了出来。
“赵医生,他到底咋样?”方桐山焦急地问。
赵医生叹了一口气,看着方桐山他们,黯然说道:“恐怕是……回天无力了……”
方桐山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个个霜打的叶子似的,顿时低下头来。长腿子忍不住,干脆蹲在地上啜泣起来。
黑小子走过来,看着赵医生,低声说:“赵医生,您想想办法吧,俺们,不能没有……这个当家的……”
烟绺子、紫磨匠等人也纷纷跟着祈求。
赵医生看着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为难地一口接一口地叹气。
就在大家感到极度绝望的时候,忽然,就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急急地奔进了村子。不一会儿,马蹄声便在张老耿家门外停住,郭春林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
“赵医生,左北泉他怎么样了?”一进屋,郭春林就冲着赵医生喊道。
赵医生摇摇头:“老郭,我也不瞒你,他身中两枪,肩膀上的一枪倒没什么,但胸膛上那枪,击穿了他的肺部,现在,他胸部已感染积水,只怕是……”
“不可能!”郭春林不等赵医生说完,把帽子一摘,冲着赵医生吼道:“左北泉他不会死!不能死!也不许死!”说着,一掀门帘闯进里屋,看着躺在炕上的左北泉,郭春林大声吼道:“左北泉,你给我起来!给我起来啊!”见左北泉毫无反应,又接着吼道:“左北泉,你给我听着!你就是死挺,也得给我挺过来!我郭春林以沂水县公安局局长的名义命令你,你不许死!你要给我死了,我今辈子不饶你!下辈子也不饶你!”就这样吼着吼着, 脸上的泪水早已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外间里,大家听着郭春林的吼叫,一个个泪水潸然,喉头哽咽。
郭春林吼完,抹抹眼睛,走出来,双眼逼视着赵医生:“赵医生,我郭春林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左北泉给我救回来!我还欠他一笔账,我们沂水党组织还欠他一笔账,他必须给我们活着!”
赵医生看着郭春林,犹豫了一下,轻声说:“现在,只有一个方法,或许还有点希望!”
郭春林顿时眼睛一亮,双手抓住赵医生,急声到:“赵医生,你快说,是啥方法?”
赵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除非,去把我的老师请来……”
郭春林想了想,脸上顿现惊喜,看着赵医生说:“你是说,刘惠民先生?”
赵医生点了点头。
方桐山等人立刻抢着要去请刘惠民。
郭春林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短枪班的人。除了长腿子和黑小子身上还好看点,其余的人个个有伤,就吩咐道:“长腿子,黑小子,你俩马上收拾一下,带足弹药,立刻骑我那匹马,抄小路前去许家湖,就是把马累死,也要尽快给我把刘先生请回来!”
“是!”长腿子和黑小子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慢着!”郭春林又喊道。
长腿子和黑小子连忙转身回来。
“记住,能不能尽快请回刘先生,关系着北泉的生死安危!这件事,你俩不许给我出一点纰漏!”
“是!”长腿子和黑小子又答应一声,急转身时,一下子和急急闯进来的范玲撞了个满怀。
长腿子和黑小子也来不及解释,看一眼范玲,急急走了。
范玲也无暇去管长腿子和黑小子,奔着赵医生就问:“赵医生,那个左北泉,怎么样了?”
赵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屋里炕上,嘭地发出一个声音。大家连忙奔过去,就见左北泉一蜷腿,一蹬腿,接着一个翻身,头朝下趴在炕上,嘴里涌出一股血沫来。范玲刚要去扶他,他却一翻身,仰面又是一个翻滚,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
范玲二话不说,一下爬到炕上,俯下身,将自己的一张脸轻轻贴到左北泉脸上,轻声说:“你忍着点,我们很快就会给你治好的!”说着,轻轻将左北泉的一只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只这轻轻一句话,和那轻轻一握,左北泉竟似感觉到了似的,再也不动,紧皱的眉头似乎也渐渐舒开了。
这时候,就听外面长长的一声马嘶,紧接着就是一阵马蹄声急驰而去。
显然,长腿子和黑小子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