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几个人一路前行,向刘家大院走去。花条子走在中间,左北泉和长腿子一左一右夹着他,衣服底下的手里都暗暗扣着枪机。只有鬼脸货郎牵了那头毛驴走在后边,晃悠晃悠的。
很快,刘家大院到了。两扇镶有铜皮门钉的朱漆大门紧紧闭着,高大的门楼上一拉溜挂了四个大红灯笼,照得门口红殷殷一片。左北泉用枪一戳花条子的后背,低声说:“叫门,就说是给‘**爷’送山货的!”
花条子点点头,走上前去,抓起门上的铜环啪啪拍了两声。门里一侧的岗楼上立刻摇摇晃晃探出一个灯笼,紧接着又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来。
“谁他妈挣命,这个时候还敲门?”
“是我!”花条子大声应道。
“你是谁?”
“柴树皮,你他妈耳朵长驴毛了?连老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花条子大声呵斥道。
岗楼上的哨兵一愣,嘿笑道:“哎呀,是花队副啊?您今晚咋回来这么早啊?是不是让二女人从被窝里给踹出来了?”岗楼上的哨兵打着哈哈说。
“你他娘少啰嗦,快开门,没看给‘**爷’送山货的来了?”花条子继续呵斥道。
“送山货的?送山货的咋这个时候来呢?半夜三更的也不看个时候!”哨兵嘟囔着。
“老总,现在山货不好收,路上又不太平,这不,俺们一路没歇脚,还是来得晚了,对不住啊!”左北泉说道。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哨兵又问。
“南墙峪干货店的,好七、八十里路呢!”左北泉说着,又用枪戳了一下花条子的后背。
花条子连忙喊道:“柴树皮,你他娘快下来开门,再啰嗦老子一枪崩了你!”
“好,好!”那个叫柴树皮的哨兵应着,提着灯笼从岗楼上走了下来。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柴树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斜挎着大枪走了出来。花条子刚要带着左北泉等人往里走,柴树皮却伸手将他们拦住了:“花队副,要进你自己进,‘**爷’可是有令,晚上外人一律不许进院,您看……”
左北泉脑子一紧,一边侧脸瞪着花条子,一边把他的手使劲攥了一下。
这时候,长腿子来到花条子身后,暗暗用枪戳了他的屁股一下。
花条子知道自己的小命捏在人家手心里,哪里敢耍花活?连忙对着柴树皮大声吼道:“柴树皮,你真他娘活得不耐烦了!这是啥外人啊?我花条子领来的人是外人吗?我可告诉你,这些山货可都是‘**爷’亲自要的,庆祝六十大寿用的,你小子要是误了‘**爷’的大事,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有您花队副兜着,俺就啥都不用怕了!” 柴树皮说着, 将身一撤,闪开了。
花条子领着左北泉和长腿子走了进去,当鬼脸货郎牵着毛驴走过来时,柴树皮忽然觉得他似曾相识,刚要举起灯笼细看,鬼脸货郎把手里的缰绳暗暗用力一拽,那头毛驴一耸耳朵,噌地窜了上来,吓得那个柴树皮往后一仰,蹬蹬退了几步,鬼脸货郎趁机一低头走了过去。
“你他娘的不会小心点啊?弄个牲口也熊头恶脑的!”柴树皮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老总,这驴怕生,您当心了!”鬼脸货郎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柴树皮哼了一声,悻悻地把大门闩上了。
刘家大院里一片静寂,路南的一拉溜平房檐下,挂着十几个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飘曳。左北泉紧窜一步,左手紧紧攥住了花条子的手腕,右手紧紧握着衣服底下的短枪。
“快走,直接去找刘敬斋!”左北泉低声命令道。
长腿子和鬼脸货郎也一边走,一边机警地看着四周。鬼脸货郎看着南边那一溜平房,对着长腿子努了努嘴,低声道:“这就是自卫团住的地方!”
长腿子悄悄把枪攥紧了。
刘家大院规模庞大,夜色中就更显得阴气森森。左北泉等人在花条子带领下转了好几个弯,这才来到了刘敬斋坐西向东的正宅。花条子领着三个人走上宅前的台阶,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才在一扇硕大的花格木门前停住了。
“就这儿?”左北泉低声问。
花条子点点头。
“叫门,就说有急事找他!”左北泉对花条子命令道,然后又低声对长腿子说:“注意警戒!”
长腿子立刻拔出枪,到墙角处的暗影里隐起身来,眼睛紧紧盯着远处自卫团所住的那一拉溜平房。
这时候,花条子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呀?”屋里传出了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是我,太太,花条子,有急事要找老爷。”花条子说。
“老爷不在!”老女人说。
花条子回头看着左北泉,低声说:“他不在!”
左北泉想了想,说:“问她,刘敬斋到哪里去了?”
花条子又点点头,转回头去对着门内问道:“太太,老爷去哪儿了?俺有急事要报告!”
“鬼知道去哪儿了?他那么多狐狸精,我哪知道他去哪儿了!”老女人不耐烦地说。
花条子又转头看着左北泉。
左北泉想了想,拉着花条子来到了长腿子所在的墙角阴影里。
“刘敬斋到底在哪儿?”左北泉问花条子。
花条子摇了摇头:“几位大爷,俺真不知道。‘**爷’有四房姨太太,小的真的不知道他在哪一房睡……”
左北泉皱了皱眉头,凭感觉他知道花条子没说谎。可这样以来,就得一房一房地去找。如此深更半夜,一旦惊动很多人,事情很容易会弄砸。左北泉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黑影中鬼脸货郎牵的那头毛驴却不知犯了哪根筋,一昂脖子,突然喷了两个热热的响鼻,紧接着便可着劲儿叫了起来。鬼脸货郎心下一惊,急忙伸手去捂驴嘴时,却哪里还能捂得住?
寂静的夜色中,驴的叫声吼吼不断,高亢震耳。
左北泉头上的冷汗刷地渗了出来。心想,驴这一叫,要是惊动了刘敬斋,事情可就麻烦了。正这样想着,就见相隔几个门口的一扇窗里突然亮起了一团红光,很快,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花条子吗?山货带回来了?”
一听这话,左北泉当机立断,一枪柄砸在花条子的后脑勺上,花条子脑袋一歪,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这当儿,左北泉早已大步来到亮灯的门前,飞起一脚将房门踹开,然后举着短枪就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