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北泉瞄准了鬼脸货郎,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他看着鬼脸货郎一动不动的背影,认真想了一会,然后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
鬼脸货郎转过脸来,左北泉郑重说道:“鬼脸货郎,俺看你虽然模样可怕,骨子里却是一条硬汉!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有两条路由你挑选,一是做俺的枪下鬼,以防你给这次行动惹出麻烦;二是你加入进来,咱大家一块为抗日出力,哪怕日后死了,也不枉这辈子做了一回中国男人。两条路,你自己掂量掂量,选哪条?”
鬼脸货郎疑惑地看着左北泉,脸上的疙瘩突然像花一样绽开::“你的意思是说,俺也可以入伙?”
左北泉笑了:“就算是吧,但咱们这个‘伙’,可不是过去那些山贼草寇!咱这个伙,是专门杀鬼子、杀汉奸的!”
“俺知道,俺知道,”鬼脸货郎一边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裂着嘴笑道:“咱们这个‘伙’,是专门杀鬼子、杀汉奸的,俺入,俺入!”
“你可想明白了,”左北泉说:“进了咱们这个门槛,不但没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而是天天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只要有了任务,就是刀山火海,那也不能皱一皱眉头!”
鬼脸货郎神色一敛,叹一口气说: “这个,你就是不说,俺也明白!其实,俺心里早就窝着一股气!你看,俺一个大男人,一辈子就挑着个货郎担子,整天和些胭脂官粉、烂鞋掌子打交道,就这,还混不出个太平,你说,俺活着还有啥劲?要是有人要俺,能风风火火干点男人干的事,就是死了,也死得舒服,死得透脱!一个脑袋没有五斤重,掉了也就碗大的疤,别人怕,俺鬼脸货郎不怕!”
“那好,”左北泉说:“只要你拿定主意了,从今以后,咱就是一路人!”
“拿定了!拿定了!”鬼脸货郎连连说。
左北泉转头看着长腿子:“拿个瓜皮帽来!”
“哎!”长腿子爽快地答应一声,跑过去解开自己背的那个包袱,找出一顶瓜皮帽来。这一路上,左北泉让他随身背着这些瓜皮帽,就是为了随时发展短枪班会员。
“鬼脸货郎,想不到你这假光棍也摇身一变,成了俺的同志了!”长腿子一边说,一边将瓜皮帽扣在了鬼脸货郎头上:“以后,咱是一伙了,你可不许再用你的鬼脸吓唬俺!”
鬼脸货郎嘿嘿笑着,却伸手将头上的瓜皮帽摘了下来:“这帽子,俺有,俺有!”说着,一边往长腿子手里塞,一边满屋子找起他的瓜皮帽来。找了几个地方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说:“你看俺这记性!啥都忘了!俺那瓜皮帽压在货郎担子里,让‘**爷’那些狗日的腿子给抢去了!”
长腿子拿着瓜皮帽,笑嘻嘻地看着鬼脸货郎。
左北泉走过来,从长腿子手里拿过那顶瓜皮帽,板板正正给鬼脸货郎戴好:“货郎,你记住,咱们这顶瓜皮帽虽然不稀罕,也不值钱,但却并不是谁想戴就能戴的!这顶帽子,可是有着千斤重的分量!”
“就是,鬼脸货郎,你别看咱这帽子不咋地,可是咱这个‘伙’的标志呢!”长腿子插言说。
鬼脸货郎摸了摸头顶上的瓜皮帽,看了看长腿子,又看了看左北泉,虽然似懂非懂,脸色却一丝不苟地凝重起来,那一脸的疙瘩,也显得庄严了不少。
重新在火堆旁坐下来后,左北泉给鬼脸货郎讲了许多今后要注意的事项,鬼脸货郎听得非常入心。想到自己从今以后不再是一个游走四乡的货郎,而是一条可以和摘星手一起并肩杀敌、扬眉吐气的汉子,他心里非常兴奋。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便开始商量起明天的侦察计划来。
第二天上午,左北泉三人开始去刘家大院展开侦查。在去刘家大院之前,左北泉心头一动,便让鬼脸货郎先领他们去看看那口淹死李淞的水井。
水井在村子的东北部,石头砌的井台,已经磨得非常光滑,可见这口水井已经年久日深。左北泉站在井沿,探头向井里看去,除了一股凉森森的气息外,井里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井台南边不远处,还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这个时节,柳树的残叶早已落尽,只有光秃秃的枝干稀疏地弯曲在清冷的风里,显得无言而寂寞。
左北泉看着这棵老柳树,沉思了一会儿。
离开水井后,三个人分头向刘家大院走去。
侦查进行得很不顺利。按照昨夜定好的计划,三个人分两路侦察。左北泉负责到刘家大院门口去侦察那里的守卫情况,鬼脸货郎带着长腿子去侦查刘家大院的周边地形和进出路线。
鬼脸货郎和长腿子去后,左北泉装作一个过路人,慢慢向刘家大院走去。可是,还没等他靠近刘家大院的门口,远远的就被一个刘家大院的护院家丁用枪指住了:
“你找死啊,敢到刘家大院门口来瞎转悠!”
左北泉连忙陪着笑脸说:“老总,小人只是走路的,看到这个宅子又高又大又排场,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
“看你娘的头!”护院家丁说:“老爷有令,除了皇军和自卫团的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刘家大院一步!快滚!”
左北泉还想说点什么,另一个家丁却走过来,使劲用枪托推了左北泉一把:“你他娘的别找事了!刘家大院能让你随便看?再不走,老子可要赏你一颗枪子了!”
左北泉只好移步走开。一边走,一边偷眼向院里紧瞅了几眼。
长腿子和鬼脸货郎的侦察同样也不顺利。刘家大院是一个占地十多亩的四合院,四周全部封闭,院墙不但有五米多高,上面还拉了铁丝网。院墙的拐角处,还建有望风的岗楼,白天黑夜有荷枪实弹的哨兵在上边站岗。长腿子和鬼脸货郎同样还没有靠近院墙,就被岗楼上的哨兵发现,一阵咋呼,很快就被赶走了。
最让人头疼的是,刘家大院北边就紧挨鬼子据点,中间只隔了一条小巷。据点里鬼子的炮楼高高俯视着刘家大院,任何风吹草动,炮楼上的鬼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刘家大院的一切都暴露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几乎没有展开秘密行动的余地。
情况很不乐观。
三人陆续回到鬼脸货郎的团瓢屋子后,分头说了情况,很快就都陷入了沉默。
左北泉愁眉不展,刘家大院的情况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看来,刘家大院真的是戒备森严,白天没有任何机会,不知道夜里会怎样?”左北泉看着鬼脸货郎。
鬼脸货郎摇了摇头:“夜里更不好办!刘敬斋知道自己惹下了众多仇口,晚上更是戒备得滴水不漏!”
“这个死‘**爷’,没想到这么狡猾!当家的,看来刘家大院咱是进不去了,要是能把他引出来,兴许咱还有机会!”长腿子看着左北泉说。
“很难!”鬼脸货郎从地上捡起一根草棒,放在嘴里捻悠着 :“这些年来,咱这埝儿又闹兵又闹匪的,多少厉害人物都跑路的跑路,掉脑袋的掉脑袋,唯独‘**爷’能扎住脚跟,稳坐钓鱼台,就是因为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道道。一是他平时很少踏出大门,想看他一眼都很难。再呢,就是他出来,也是前呼后拥的,带着他的全班人马,那可是一百多号人哩。现在咱们只有一条枪,当家的就是打得再神,我怕也很难对付这一百多条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