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中出自武将之家的人并不多,而又远至边疆的更少了,除了沐霖,便是霍然了,那些京师名媛们自然都掩嘴轻笑不止。霍然性子豪爽耿直,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气,连要再辩,却被沐霖悄悄拉住,只能作罢。
出了明德殿,王纲和随侍的宫女慧如早在殿外侯着了,一见沐霖,王纲上下看了她一眼,白绫小袄儿,素色的百褶裙,急得额头冒汗,差点儿哭出来,“好姑娘,您今日怎么穿这身儿就出来了?”
王纲暗自哀嚎,合着昨日的提点,竟一句也没听?不待沐霖回答,王纲忙对慧如吩咐道:“慧如,你赶紧带姑娘回玉琼宫换身衣服,我去和景阳宫那边的人打个招呼。”
沐霖倒是波澜不惊,淡笑道:“不必了。”
王纲见她如此淡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随着去了。景阳宫与明德殿隔得并不远,不过半刻钟便到了,沐霖面上淡定,心里却反复思索着如何应对,也隐隐期盼着此事并非料想的那样。
一进宫门,景阳宫的管事女官令王纲和慧如在外等候,只引沐霖入内,将人带去了偏殿,唤人端来茶水,福了一礼,只道:“姑娘歇息片刻,娘娘稍后就来。”
沐霖颔首,女官便匆匆离去,不过一会儿,帘外就有了动静,只见一个明媚温婉的女子掀帘而入,身后亦跟了两个随侍宫女,一看就知她当是怡嫔了。
先前沐家还未离京时与同为武将的卫家有联系,卫汝祯之父早年战死沙场,其母不久亦郁郁而终,只留下卫汝祯及其幼弟卫汝祕,祖父卫国公死后,叔伯们自然就容不下俩姐弟,日子过得甚是艰难。沐晟与卫父乃旧交,时常接济这姐弟俩儿,一来二去,沐霖与卫汝祯也算熟识。
这一见面,两人必还认识,只是除了傅衣翎,沐霖对他人始终存了几分疏离,即使旧时相识,也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见过怡嫔娘娘。”
卫汝祯忙扶起沐霖,不让她行礼,腼腆一笑,“沐姐姐莫要多礼,宫中礼法甚严,我未能亲往探望,这些日子委屈姐姐了。”
沐霖顺势起身,观望了一周,没见着皇帝,也笑着回道:“今日得见,便是幸事。”
不及寒暄,卫汝祯摒退左右,带了几分晦涩,拉起沐霖的手,关切道:“皇上正在暖阁里赏画,姐姐的心意到底如何?”
沐霖心里一凉,果是如此。面上却波澜不惊,不置可否,卫汝祯在旁倒略显焦急,“若姐姐亦同此心,妹妹自然乐得玉成好事,不若,我岂不是成罪人了。”
沐霖不清楚卫汝祯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既不能应承,又不能拒绝,看着左右为难的她,唯有苦笑着安抚道:“此事与娘娘无关,皇上要做什么,谁又拦得住。”
卫汝祯似是惆怅,似是释然,叹了一气,吩咐人端来泡好的茶水,对沐霖嘱咐道:“过了这么会儿了,如今端过去正好,我在这里等着姐姐。”
沐霖明白卫汝祯不欲打扰她二人,她接过圆盘,带着几分决绝,几分凄然,暗叹着听天由命,便随着景阳宫的女官步入正殿。大殿内有个身着蟒袍的年长太监侯着,仔细看这打扮,该是乾清宫的主事太监,就是俗称的总管太监。沐霖欲要见礼,张彬却先做个小声儿点的动作,指了指东边的暖阁里头,对沐霖小声吩咐道:“等一会儿进去,主子正入迷着呢。”
说了后,回头打量了一番沐霖,似是明白了来者是谁,意味深长的问道:“想必就是沐姑娘吧,今日就劳烦姑娘费心了。”
沐霖立在一旁,听了此话先是一愣,俄尔苦笑着颔首。等了有一刻钟,茶水已凉了,沐霖腿站得也有些微微发酸,这时才听到里头有动静,张彬仔细听了一阵,说道:“该进茶了。”
沐霖正欲迈腿进去,却被张彬一把拉住,“姑娘且慢,这茶凉了,得换一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一口没喝的贡茶就被撤下,换了新茶,张彬这才罢了罢手,示意她进去。沐霖暗叹一声,果然是富贵堆儿里养着的人物,只怕这一口茶就得耗费数两银子了。
侍女挑开门帘,沐霖迈着小步进去,只见屏风前立了个背影,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褚黄八团龙常服,专注的打量着屏风前挂着的一幅画轴,粗看一眼该是夏圭的《西湖柳艇图》。沐霖打量皇帝的背影,并不能确定此人就是当日相遇的程在,再细想着二人气质,似是非是,亦理不出头绪。心里既盼着是同一人,又盼着不是同一人,压下心里的疑虑不安,走上前去,说道:“皇上请用茶。”
皇帝并不搭话,随意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烫得她微皱了眉头,以为是新来的宫女,便吩咐道:“这乾清宫里除了玉溪,就数瑞娘泡茶的功夫最好,上茶的时辰也把握得住,你日后多和她二人学学。”
沐霖一听声音,就知道原来真是那人,顿时面如土色,呆呆愣愣的也忘了回话。皇帝微怒,谁这么不懂规矩,敢藐视圣训,气得转过身来,斥道:“你胆子……”
才吐了这三个字,就见日思夜想的人儿立在自己眼前,惊得硬生生的将“不小”两个字吞了回去,愣在了当场,茶杯应声而落。沐霖却被那一喝惊醒过来,如当头一棒,震惊之余却令人心生绝望,原来,真是她。往日那个谦和有礼,慷慨善良的女公子,与眼前这个不择手段,以势欺人的皇帝竟是同一人……
沐霖眼睛刺得生疼,深深看了皇帝一眼,从容的跪下请罪道:“奴婢伺候不周,望皇上降罪。”
皇帝这才回过神儿来,见沐霖跪在一地的碎瓷片里,又是急又是心疼,连忙蹲下来扶着她,“快起来。”
沐霖呆若木人,一动不动,皇帝急红了眼,使劲拉她,见她还是没反应,也顾不得什么,上前抱起她,往榻边走。沐霖这才挣扎着下来,皇帝反而抱得更紧了,她只得苦笑一声,开口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奴婢下来。”
皇帝的眼睛还红着,固执又略显蛮横的回道:“不放!”
沐霖不气不恼,语气却不由得悲凉,“这是在景阳宫……”
回味过来沐霖误会了什么,皇帝脸一红,心跳都快了几分,再看她绝望的眼神,一时又急得忙为自己开解,“朕没有那个意思!”
沐霖看着皇帝,回道:“那就放奴婢下来。”
皇帝犹如吃了一记闷棍,心里堵得慌,却舍不得惹她生气,只好将人就近放在了窗边的炕上。才一落地,沐霖就要起身,皇帝马上将她按坐下来,看了看她白净的裙上渗着血迹,心疼道:“莫动,你的腿受伤了。”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瓶止血药,边蹲下来要为沐霖擦药,边庆幸道:“这还是上次你给朕的,朕一直没怎么舍得用,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以一国之尊蹲在妇人膝下,沐霖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逼迫自己的事儿,她的眼睛亦有些发酸,竟为自己的心思生了几分愧疚,皇帝不过以友人之礼待她,她又何须以小人之心度之。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还有许多不合理处,尚待完善,日后再慢慢修改,各位姑妄观之,欢迎指正……
这几章感情戏会增加,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