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甄城的局已解,并不代表兖州之局已解。事实上,这不过是夺回兖州的第一步而已。
而第二步,攻下濮阳,却困难的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若是之前还怀疑此人的勇猛是人云亦云,那么这次,当眼睁睁的看着仅凭吕布一人便可撕裂军队的阵列,大杀四方再扬长而去之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盛名在外,自然有其因果。
更何况,吕布这名猛将背后,还有一个陈公台。
已过戌时,大帐中却仍被灯照的亮如白昼。郭嘉面前的小案上摆着濮阳周边的地形图,已拟画了的六条路线其中的五条已先后被打上了叉号,唯独剩下这最后西线,还不得而知。
又是换了一盏烛灯,帐外突是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本是双眉紧蹙的郭嘉猛得抬头,目光正对上同样抬起头的荀攸,二人不约而同苦笑一声,郭嘉拿起笔,将地形图上最后一条路用墨勾去。
刚搁下笔,大帐的帘子被掀开,曹操疾步走了进来,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他眉头紧皱,目色暗沉,铁甲有一块每一块狼狈的挂在身上,郭嘉与荀攸,只能彻底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主公,既然如此,这濮阳暂时别打了。”郭嘉与荀攸用眼神交流片刻,最终还是荀攸开口道,“按照之前的计划,转攻定陶,再下巨野,之后再回濮阳。”
曹操没有反对,但神情也绝不像是赞同。荀攸说的这个战略是他们之前便商讨好的,这次无法攻取濮阳亦不算意料之外。可终归,曹操还是有些不甘心。正中埋伏的紧张与窘迫还历历在目,若不是乐进典韦拼死相护,他几乎就要与所带的全部人马折在城里。他从来不知,当陈宫执意与他为敌时,竟会变成如此锋锐的一把刀。
此时陈宫所展现出的才能,远比他留在曹操军中所展现出来的要恐怖得多。
换言之,陈宫想要叛他,恐怕不仅起于边让之死。而是从一开始,陈宫便从未真心为曹操效力。
这个血淋淋的答案毫无疑问让曹操更加郁卒,然而这种情绪放到战场上却是不妥。所以到最后,曹操也不过犹豫片刻,便决定听从荀攸的建议,转攻定陶。
却是这时有人来报,说濮阳城方向有人骑马求见。帐中三人皆是一愣,待士兵领人进来,才知是濮阳城巨户田氏。
“吕布军暴虐,城中百姓皆遭其荼毒。老朽愿为内应,迎曹将军入濮阳。”
田氏颤颤巍巍的想跪下,曹操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起,先是夸赞了几句高义,又委婉的许了众多好处,而后亲自送人离开,约定下半夜率军至濮阳城下,由田氏偷开城门引军进城。
田氏的身影愈来愈远,与曹操嘴角的笑容,一同消融于夜色中。待曹操回到帐中时,脸上已不见半分刚才的笑意。
“公达,奉孝,田氏所说之事,你们怎么看?”
“主公,”荀攸的眉头自田氏开口起就没松开,“这田氏来的过于凑巧,怕又是陈宫的计谋。”
“只是,纵使是有诈,未尝不可以将计就计。”
荀攸一愣,他没想到郭嘉会突然这么说,刚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曹操双眉微疏,显然是将郭嘉这话听了进去,并等着郭嘉继续往下说。
“而且,这未必是陈宫的陷阱。今日两军已经两次交战,要是再加上这田氏,便是三次。更深露重,将士们一夜未歇,都很疲乏,陈宫就算想要设下陷阱,也必须要考虑吕布军中将士们的士气。”
曹操转头看向荀攸:“公达,你怎么看?”
荀攸从郭嘉浅淡的笑容中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微颔首后,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沉声补充道:“但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随主公攻城的将士外,可以暗中再命一队士兵埋伏于濮阳城外。无论成功与否,都便于接应。”
三两句话间,便是定下了今晚的第三次攻袭,至于接下来的调兵遣将,到不必由荀攸和郭嘉费神。曹操本已死心,如今见有机会再拿下濮阳,疲惫一扫而空,风风火火离开了大帐,留下荀攸和郭嘉对视而坐,静候结果。
“奉孝,主公最近……没有惹过你吧。”
“没有啊,公达这是何意呢?”
这一次,两人都不再似之前那般紧张。荀攸倒了杯水小口啜饮,郭嘉则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小壶桂花酿,荀攸眼皮跳了跳,决定让自己忘记军中有禁酒令这回事。
“那莫非奉孝你是真信了田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