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和华生挣扎着在鸟鸣声中起床,特别是习惯晚起的华生眼下青黑一片。
福尔摩斯已不见踪影,留下一张纸条叫我们去韦格摩尔街找他。
“不要紧吗,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儿?”我关心地问华生。他昨日手臂受伤,得好好休养才行。
“没有关系,事到如今让我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才是折磨。”华生猛灌了一口咖啡说。
我忍不住在旁边笑了出来,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我。
“想不到华生医生看起来成熟稳重,其实跟小孩子似的不服输。”我说。
华生咳嗽两声,不自在地说:“我们快走吧,别叫福尔摩斯久等。”
拙劣的转移话题,我也不拆穿他,笑意盈盈地跟他上了马车。
伦敦的空气里总是缠绕着薄雾,这个清晨格外昏暗压抑,黄褐色的天低低压在头顶似乎随时都会倾塌。
我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心一点点沉下,同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再瞥向身侧的华生,他也是一副严峻神态。
晦涩的天气总是会与血腥的案件联系在一起,但愿今天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下了车,老远便看到福尔摩斯脸色灰败的在花园里打转。
这栋房子是紧靠我家的一幢独居,一直空闲着,门前杂草丛生,花园因为无人打理而失去了原来的美丽,到处零落着石块和残木,一道三英尺高的矮墙将其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我在华生的帮助下翻越进去,福尔摩斯一见到我们就说“来迟了一步”。
我向他解释我们已经尽量抓紧时间了。
福尔摩斯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随我来。”
他推开大门带我们走进屋内,我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里面的情景,大吃一惊,不由捂住嘴巴。
“上帝啊,得赶快通知警探才行。”
一个男人趴在地面上,大滩的血迹分布在脑袋周围,这是一具不折不扣的尸体!
“确实要通知警探,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我们调查清楚之后才能让他们来破坏现场。”福尔摩斯说,“现在请你们来辨认一下这具尸体。”
我尚且沉浸在惊慌之中,华生率先走了过去,他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戴上,小心地绕过血迹在尸体旁边蹲下细细观察。
“死者年龄在四十岁上下,身材结实生前注重锻炼,没有挣扎的痕迹,伤口面积不大豁口很深,系被尖锐的东西刺入后脑而死。”
福尔摩斯满意地点点头,“疏漏很多,但比起以前大有进步。”他转向我,“福雷斯小姐能不能看看这个人你是否认识。”
我咽了咽口水,在华生鼓励的目光下,一点点挪到尸体旁边。尸体趴在地上只露出半边侧脸,尽管如此,当我定下神来,还是认出这长相属于我的一位熟人。
“哈德先生!”
“果然如此。”福尔摩斯长出一口气,“来迟了一步,他被灭口了。”
我虚脱地坐倒在地,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华生托着我的肩膀把我拉起来,他火热的手掌让我一时有了依托感。
福尔摩斯说:“我已将这栋房子调查一遍,哈德先生是写信人与跟踪者这点确信无疑。”
“你是怎么进行推理的?”华生问道。
“很简单,”福尔摩斯说,“这间房子没有摆放家具,但我在一处地板下找到了毛毯和生活用具,可见有人在这生活了一段时间且不想叫人发现。再仔细搜寻花园的杂草不难找到跟踪用的面罩和丢弃的钢笔,最重要的是有一条地道通向福雷斯小姐的后院。”
听完这番话,一丝凉气从我的背脊窜上来使我冷汗直冒,这么久以来我竟没能察觉十步开外的地方住着一个跟踪者在长期偷窥我的生活。
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华生此刻是我最有力的安慰与后盾。
“我看哈德先生并没有恶意,那封信也是真切的提醒。”福尔摩斯接着说,“福雷斯小姐首要的担心应该是那所谓的‘不法之徒’,哈德先生遇害说明他写给你的信也暴露了,预计不久他们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凶手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我问。
“很遗憾,对方相当精明,目前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的只有他是个身高五英尺多的矮小男人。至于我鉴别用的步幅推算法,就不细说了。”福尔摩斯说。
“怎么办,我要搬离这里吗,还是寄居在旅馆?”我担忧地问,一阵后怕。
“不,你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照常生活。”福尔摩斯说,“我们也会住过来,我要彻底搞清楚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引得他们不惜伤及性命也想得到。”
私家侦探先生的眼里掠过锐利的光芒,他跃跃欲试,胸有成竹的神情让我想起华生的那句话——
我用人格保证,福尔摩斯具有目空一切的资本,绝不会令你失望。
此后华生去联系苏格兰场,我最后看了一眼哈德先生的遗体。
他穿着身前最爱的那件毛呢大衣,脸上无悲无喜,卷曲的头发已全部花白,粗硬的胡须杂乱地长在下巴上。
或许,我曾与他打过照面,只是匆匆一瞥间未能认出这位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故人。
我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哈德先生时,他和父亲并肩站在一起,意气风发。如今,两个人都回归尘土,再不能相见。
积蓄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警方很快赶来,在房子外拉上一拳警戒线,引来不少人好奇的围观。
我用袖子擦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平复情绪。
一个淡黄头发皮肤白皙身材颀长的警官走了过来。他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握笔,看到我泛红的眼眶,先是安慰了我一番,而后问道:“小姐,我是苏格兰场的警长葛兰森,方便占用你的一点时间吗?”
“请尽管问,我定会全力配合。”我说。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他问。
“我一直在家中休息。”我答道。
“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