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卿摆摆手,下马扶起方仲何:“方兄,我早就不是侯爷了,此地并不安全。咱们去别地儿说话。”
方仲何上了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到玉林与贺州交际处的一栋木屋,洪老站在门口,忙招呼着:“屋里有药,快进来包扎。”
陈振麟也扯下面罩,扶着几名伤员进屋上药。
烛光下,方仲何摸着手臂上包扎好的绷带,望着桌对面的陈延卿,试探道:“侯爷为何在此?”
陈延卿知道方仲何,此人生性鲁莽耿直,但绝对不傻。便开诚布公道:“自八年前被贬岭南,我就不是什么侯爷了。前几月贺州出了土匪我就一直密切关注,几日前探到他们要伏击朝廷派来的军队,就一直在附近潜伏。”
方仲何点点头,因着曾经的交情,不由开口:“侯爷....知不知道廉王之子已经进京,晋封为郡王。”
陈延卿心中似有一股暖流,他知道方仲何此人可靠,但八年之久,世事变幻,捧高踩低是人之本性。没想到他如此坦诚,陈延卿点点头:“此事我知道,所以也不甘于此。这次紧盯山匪,也是我的目的之一。也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坦诚,确实对了方仲何的路子,他也意识到这帮山匪并不简单。居然能提前探知朝廷的动向,而且岭南地形复杂,山路崎岖环环相扣,若无相熟的帮手,事情便有些棘手。
而且齐璨进京,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虽现在中立,可圣上年岁渐大。若无从龙之功,再想晋升怕是遥遥无期。
陈延卿身在岭南,却各方消息灵通。武安侯府倒了,势力不可小觑。
方仲何思虑一通,心想不如助其一臂之力。总归是没有坏处:“不知侯爷可探出那群山匪的底细了?我在此处人生地不熟,还请侯爷日后多多相助了。”
这便是□□裸的投诚了,陈延卿不疑有他,凑近几息,压低声量说了几句。
方仲何满脸胡茬,嘴角抽动了几下,大惊失色,低低道:“竟是....是瓦剌贼子?”
内心隐隐澎湃,方仲何明白,外族与山匪可是天壤之别。若是山匪,打退之后也只得获得些嘉奖。可若是瓦剌人,那....意义不尽相同。
打定了主意,就要干到底。
陈延卿几人在清晨前将方仲何等人送到茶楼暂歇,交代了儿子几句,便赶回家中。
长望村
天若浅墨,只剩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朝阳还未冒头。几声犬吠,更显的村庄寂静。
杨氏半倚在木塌上,面色憔悴。自三月前陈延卿跟她说起剿匪之事,便忍不住担忧后怕。如今一夜未归,更是焦虑难安。
隐忧听见脚步声,杨氏连忙披上外衫,却见陈延卿带着微微寒意进屋来。
杨氏拿起屏风挂着的斗篷,忧心道:“冷不冷?怎么才回来?事儿办成了?”
陈延卿接过斗篷,安抚杨氏落座:“成了!已经商议好今日酉时日落,方兄我们几人便乔装成玉林商户,进贺州城内。”
身型微微一颤,杨氏早有准备,却还是不舍:“今日就走?”
陈延卿温暖厚实的手掌握着妻子的玉手,坚毅可靠:“是。洪老也会随我一同前往。虽说贺州离这儿还有几百里地,但我终究不放心,振麟会留下保护你们。”
杨氏明白此行势在必得,憋住泪水,双目含情:“放心吧!家中一切有我。你...你..千万小心,不要受伤。”
几声脆耳鸟啼,唤出朦胧秀红朝阳。
将杨氏收拾好的细软挎在后背,陈延卿就欲离去。
“爹”
顿住脚步,陈延卿回头。
阿菓发髻散乱,水红海棠的外衫皱皱巴巴,绣鞋也趿拉着。显然是心中焦急,顾不得那些,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爹,您之前说要去打山匪,如今果真是要去了吗?”
陈延卿看着眼前的女儿,这几个月,得了灵智师太的教导。阿菓听话懂事了许多,往日胡跑晒黑的肤色也逐渐白皙。
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如今泛着泪光。让陈延强想起当年阿菓幼时,粉雕玉琢,一不高兴便装哭,让他抱在脖子上骑大马。
一时间,陈延卿也有万分不舍,轻咳一声,蹲在地上对着阿菓柔声道:“爹爹去剿匪,是为国立功。也是为了我们阿菓能回到京城。所以,你要乖乖的,等着爹爹回来。”
换作以往,阿菓定会撒泼哭闹。可这个几个月的经历,在一个孩子身上,已经展现出她最大的接受程度。
阿菓伸手,将头埋进父亲怀中,扯出一抹笑意:“爹,我知道您是大英雄,一定会赢。阿菓等您回来。”
陈延卿胸前的衣襟,被温热的泪水打湿。心里不知升起什么滋味儿:“爹爹一定会赢,为了阿菓也要赢。”
杨氏靠在房门,早已泪流满面。下了石阶,牵着阿菓的手,目送丈夫远去的背影。
自陈延卿远去贺州,一家人伤神了几日,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陈振麟不仅要紧盯京城的消息,与齐璨暗暗通信。又得兼顾学业,与贺州那边也是劳心劳力。
而暗中的商铺,全由杨氏打理,每每看帐至深夜。陈淑琴的信件往来,也全由她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