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觉得这幅装模作样的派头,着实恶心。面上却堆着笑,显得毫不在意:“本就没多大的事儿,都是孩子。姐姐还罚她们做什么?”
陈延卿低头喝着茶,一语不发。
陈淑琴摆摆手,劝说这夫妇二人是为首要目的,笑道:“她们不来,正好儿咱们三个好好说会儿子话。”
杨氏点点头,心道:又来了!
后山
阿菓坐在书桌前,满眼期待。不知灵智师太要教些什么。
灵智师太从书架搬来一沓半旧的书,一看便知时常翻阅,面上一丝灰尘都无。
开口道:“抄吧!”
阿菓咂舌,走近一看,十几本书竟都是《史记》。
灵智师太忽的拿出两袋沙包,绑在阿菓的双手手腕上,指着墙上用浆糊铺的纸张,道:“在上面抄!”
阿菓一惊,才发觉墙面都用白纸糊过。手带沙包在墙上写字,闻所未闻:“这..这....”
灵智师太清冷锋利的眼神甩过,阿菓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道:“这...这就抄。”
墙上写字没有支撑,本就不易。且手绑沙包,更是难上加难。
阿菓执笔,手抖的厉害。墨汁顺着墙上的纸张蜿蜒而下。
两刻钟后,翘挺的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手腕酸疼,阿菓再也招架不住,小声不满道:“师父,为何要在墙上写字?”
灵智师太放下手中佛经,悠悠道:“其一,你腕力虚浮,字迹虽不错,却没有风骨。
其二,史书晦涩难懂,抄书干枯乏味,却都能磨练耐性。
其三,善恶好坏,阴谋阳谋,全在史书。”
阿菓咬着牙,写下一笔。满头大汗,想放下手臂:“可是...可是我.....”
灵智师太训喝一声:“不许停!”
阿菓满腹委屈,却不得不接着写下去。
看着灵动的双眸失了往日的风采,灵智师太轻咳一声,脑中思虑一番,缓缓道:“你可知,见字如人,说的便是风骨!前朝有位吏部大臣姓许,他刚正不阿。得罪了许多同僚,结下不少对头。这些人耗时几年,布下天罗地网,想陷害许大人通敌叛国之罪,甚至找了一位仿镌大师,模仿许大人的字迹。可最后却没有成功,你知这是为何?”
阿菓听的起劲儿,停下笔,扭头问道:“为何?”
灵智师太手拍木桌,阿菓又立马转过去,一笔一画的写着。耳朵却紧紧听着故事,一心二用,炉火纯青。
“那位许大人出生书香门第,自三岁拿笔练字,受家族长辈影响,日日都要写上三个时辰。为人清正不屙,自成一番风骨气韵。字如其人。便是别人想仿也仿不来的。”灵智师太语气多了些欣赏敬畏。
阿菓点点头恍然大悟,听着灵智师太讲故事,抄书便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不由的想让灵智师太多说一些。
灵智师太明白阿菓小心思,她也注意到阿菓竟能一心二用,说些道理她云里雾里,说些故事却能让她明白其中真理。成效反而更好。
便开口接着道:“其二是磨练你的耐性。例如昨日之事,你两个表姐应是出生大户,所以被你点破之后能迅速冷静下来,反咬你一口。但她们学的还不够深,不比京城真正的贵族世家交出来的嫡子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依然笑脸相迎。”
阿菓连连点头,这姐妹俩如今已经让她厌恶:“嗯嗯,没错!娘亲说她们已经算半拉子世家了!”
灵智师太露出一抹极浅的不屑,接着给阿菓“讲故事”:“曾经有位乡野出生的将军之女,初到京城,参加王府的赏花会时,有一京官千金便出言讽讥。她便恼的跳脚,破口大骂起来。引起不小的纷争,自此京中便留下了不好的名声。每每参加宴会,一些有心之人都故意激她一番,让她丑态百出。连亲事都受了影响。”
阿菓不由气恼,刚想转身却又反应过来,接着书写。恨恨不甘道:“那些贵女也太可恶了!凭什么要讥讽人家?这就是所谓大家闺秀吗。”
倒了杯茶,灵智师太润了嗓子,才道:“那些贵女固然可恶,但京城便是如此。繁华喧嚣下是无尽的勾心斗角。只能自强自立,将军之女受到第一次嘲讽后,便应该隐去弱点,耐下心性。而不是一直被人抓着痛点,改变不了别人,便只能改变自己。”
阿菓默然,心里头却是明白,若是自己如今的样子回京,怕也是如将军之女一般受人嘲笑。
日头越发高升,灵智师太轻晃了一下茶壶,淡淡道:“史书惯古通今,举子读这本书是为了谋求功名利禄,为官者读此书是为了为官之道,皇子王爷读此书是为了争当天下主宰。而你,是为了舍弃曾经的天真!”
阿菓深知自己的能力,即便是芷兰芷云两姐妹也比她强上许多。但阿菓就胜在有颗好胜心.....渐渐加大笔画的力度。
倒完最后一杯茶,已是正午,自阿菓写字到如今整整两个时辰,灵智师太看着劳累不堪的阿菓,轻声说:“好了,歇一歇吃午饭吧!”
阿菓额间的汗珠如豆大般,右手已经麻木,却咬着牙:“再练一刻钟!”
不曾看到灵智师太在身后的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