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嬷嬷走进厅堂,看着端坐在漆红八宝椅上的杨氏,低声道:“夫人?”
杨氏将额前的一缕乌发拨到耳后,问道:“拜师的物件都备好了?”
郝嬷嬷佝着腰,挨着旁边的矮凳坐下:“备好了!麟哥儿如何?”
杨氏眼中闪过一抹自豪:“孩子长大了,比我都看的明白!”
却又想到陈淑琴,心中极怒,不由深深吸气,背靠扶椅,胸口不断起伏。
郝嬷嬷自是明了,上前轻抚杨氏的肩膀,柔声安慰:“夫人,气大伤身,五脏俱损。莫为他人,毁己身。这样可得不偿失。”
杨氏缓息,眼中寒光闪烁,压低嗓子,眉头紧蹙,冷冷道:“她当初凉薄狠心,如今又来算计我的孩子。若不是灵智师太,我阿菓还不知如何委屈。想让女儿进我家的门,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郝嬷嬷轻拍杨氏后背,生怕气出好歹。自然也是厌恶那母女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教出来的女儿如何能配上我们麟哥儿!”
杨氏下足了狠心,咬着牙道:“如今我忍着,咱们且看来日。老爷与她是嫡亲姐弟下不了手,那坏人由我来做。到时候看我让她母女三人好过!”
翌日,天刚蒙蒙亮,邻家的公鸡打了几声鸣。
杨氏早已穿戴妥当,特意拿出前几日做的新衣。软绣栗青色的外袍,配着藕色牡丹丝线的半腰裙,只梳了个寻常妇人发髻,带了两只碧绿清翡的玉簪。
显得端庄大气,又不伐娇艳丽殊。今个儿随着阿菓去拜师,灵智师太虽然在水月庵修行十余年,但杨氏作为娘亲。心里想着再探听探听也是好的。
阿菓也换上一袭新衣,又在两根麻花辫上别了一朵嫩黄锦缎做的头花。
村中的鸡鸣声越发频繁,杨氏看了看窗外,旭日渐露光芒。忙招呼了阿菓出门。
却不想陈延卿和陈振麟父子二人也要一同前去。
杨氏觉得不妥:“平日在山上遇见庵中的师傅们也便罢了!可你和振麟两个今日要进到庵里去,怕是于理不合。”
还不待陈延卿开口,阿菓跳出来抢先道:“灵智师太说了,咱们不进水月庵。”
陈延卿摸了摸阿菓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杨氏道:“她要拜师父,我总要去看看。不然总是不安心,你不也一样嘛?”
杨氏斜了一眼父女二人,便忙催促:“快走吧!一会儿就晚了。”
一刻钟后,日出照耀山头,洒下一片金黄。
灵智师太已经在竹林外等候多时,看着迎面走来的陈延卿夫妇,双手合十行礼。
陈延卿回礼,语气谦逊:“听阿菓说师太要收她为徒,我和夫人很是欣喜。阿菓若能学到师太一丝半毫,也是受益无穷了。”
灵智师太目光清澈透亮,她哪里能不知道这夫妇二人一并前来,一则是重视阿菓拜师,二则是试探她的虚实,好把女儿放心交给她。
灵智师太主动开口:“陈先生过谦了,您在书院教书育人,培育栋梁,才是大功德。贫尼不过隐居修行,避世避人,不敢得此称赞。阿菓和我有缘分,可这孩子天真善良,不懂阴谋算计,昨日我才帮她一把。”
说着,便揽着阿菓的肩膀往水月庵后的木屋走去:“规矩礼仪我也学过一些,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又毁了容貌。便出家为尼,远离尘世喧嚣。”
陈延卿夫妇二人跟在身后,心中渐渐有了底。
杨氏与郝嬷嬷对视一眼,正好应了以往的猜测,灵智师太确是出身大户,家族落末才落发修行。
走到木屋,才发现原是与水月庵隔开的小院落,干净整洁,五脏俱全。
灵智师太请几人落座,陈延卿试探开口:“不知师□□籍何处?家姓是何?”
灵智师太摆摆手:“都快二十年了,太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些。”
陈延卿心下稍定,年头确实太久了,他们要做的事太危险,只要不是有心之人接近阿菓便可安下心来。
灵智师太倒了几杯茶水,茶杯都有些残破,对着夫妇二人道:“父母言传身教,注定子女的品格。但爱子之心难免顾及其他。而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阿菓涉世未深,需得懂得辨别人心善恶。这些年来,我也算历经磨难,无亲无故,收了她也算是有了传承。若她能学到些东西,你们夫妇也少些操心。”
这番话说到了陈延卿夫妻二人的心坎里。再也没什么顾虑,便让陈振麟从包袱中拿出六礼,香炉,水盆等等。
待行过拜师礼,日头已高挂当空。
杨氏仔细叮嘱阿菓,下了课便回家,不许乱跑疯玩。
阿菓连连点头,便目送几人下山。
陈振鳞下山直接去往玉林城中办事,夫妇二人则归家静待陈淑琴的到来。
果不然,杨氏刚换了身素日里穿的旧衫,便听见马车声,连忙收拾妥当,在铜镜前露出一抹得体的笑脸出门迎客。
陈淑琴因着昨日的事儿已经将两个女儿留在客栈,只身前来。却没看见陈振麟与阿菓,心中了然:杨氏果然已经有了芥蒂。
刚入厅堂落座,便解释道:“昨天的事儿我已经问过芷云、芷兰。她俩从没出过远门,到了岭南便少了见识。撒了欢儿的玩闹,这才闹出来些许的麻烦。只望弟妹你们别介怀,我已经罚了她二人待在客栈,哪里都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