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寒入骨,香炉燃尽余清灰。俊逸挺拔的脊背伏在桌上,渐渐冰冷僵硬。黑红的液体沾湿绸缎,佳肴失了热气,一副铁腥味儿弥漫静室。
打更人敲锣响了三更天的第一声,一道快马风驰电掣急冲向宫门。半个时辰后,姜次辅府邸后门来了一个连滚带爬的黑影,前院书房的灯火骤然点起,一夜未熄。破晓之时府中奴仆脚步匆匆一阵慌乱。
对外宣称姜次辅一夜病重,不治而亡。其子大理寺少卿姜允焕上奏辞官,回祖籍常州,终身不得踏出一步,后代子孙不得入朝为官。
四皇子妃王氏投井身亡,留书哀诉与四皇子虽有夫妻恩义,但王家上下只忠于皇上一人,未曾与四皇子有结党营私之嫌,也内疚没为皇室开枝散叶,已了无牵挂,故随夫去,也保王家百年清誉。
老武安侯陈棣与夫人陈姜氏双双在祠堂自缢,留血书与圣上,知与皇子结党营私有负皇恩,辱没门楣。恳求免子孙入狱流放之苦,陈家后代自愿前往岭南,无皇恩永不入京。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帝都的繁华喧嚣从不会因谁的损命而停滞步伐。由曾经的四皇子齐安为主角的“暮春之祸”消散在软红十丈中,只留几许哀思。
建安三十年,帝薨。立遗旨传位于六皇子齐贤,泰昌元年正式开启。新帝即位重新获封庶人齐安皇子身份,谥号为廉王。
泰昌八年
长望村。
泰昌七年,天渐破晓,陈延卿已起身在院中打拳,一套拳法刚刚打完。“咯吱”拉开房门,陈振麟看见父亲已经练完一套拳法忙拿了汗巾茶水,弯腰行礼双手相递:“爹,您今日好早。”
擦了擦额间的微汗:“不是我早,是你晚了。平日你卯时初就起身打拳,今天晚了两刻钟,昨晚挨罚抄书到很晚吧!这你就不如你妹妹机灵了,她惯会鱼目混珠的偷懒。”陈延卿摇着头笑道。
陈振鳞心思正直,被罚自然不会躲懒。但阿菓被罚的多了,她知道杨氏不会一一翻看,每每都将自己以往写过的纸张夹杂其中。
说着,陈延卿脸色一正,略压低声量:“这几日一定要留意些蛛丝马迹,尤其是云州那边。”
“是,儿子知道!”陈振麟姿态恭谨,低头掩下嘴角上扬的弧度。
陈延卿听完拍了拍儿子逐渐宽厚的肩膀:“我知道你做事谨慎,但还需多加历练。这阵子还是小心些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径直走回卧房。
陈振麟在父亲身后怔怔出神,唉叹一声,转身打拳。
郝嬷嬷将早饭一一摆放在桌上,还不时看看杨氏,杨氏被她如此行径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轻咳一声:“好了,嬷嬷我没事了。”
郝嬷嬷放下心来,笑道:“还是老爷本事大能降住夫人您。”
杨氏脸色微红,刚要驳回几句,见陈延卿已经大步踏进厅堂,便作罢,起身相迎。
夫妻二人刚一落座,就听得从远处传来一声:“爹”
阿菓飞扑进父亲的怀里,面上全是欣喜:“爹,昨晚您回来没看见我不想我吗?”
陈延卿大手摸着怀中毛茸茸的小脑袋,面露笑容:“当然想,想阿菓这个小魔星又犯了什么错,哈哈哈。”
阿菓小嘴一撅:“哼,就知道你和娘一伙儿的。”
陈振麟洗漱干净也随后而来,看见在父亲怀中撒娇的妹妹,乐道:“阿菓,快坐好吃饭。难道你又想挨饿了?”
杨氏轻哼一声:“快饿死了那就多吃些,省的两只老鼠半夜嚼食。” 阿菓与哥哥相视一笑,眨眨眼睛埋头吃饭。
饭后,父子俩一同前去城中的玉林书院。杨氏几人在门口送别,陈延卿伸手把阿菓抱在怀中,低声道:“以后莫要半夜听爹娘的墙角,从今日之后好好顺着你娘,不许再胡闹。”
阿菓每次犯错都怕杨氏给陈延卿告状,是以每每偷听。
来岭南几年,陈延卿不愿阿菓知道内情,便含糊其辞,哄骗阿菓说祖籍在京城,不过后来没落,才到了岭南。
可如今局势风起云涌,陈延卿不愿让阿菓听见这些。
阿菓被拆穿后,脸色羞愧,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知道了!”
陈延卿放下阿菓,又叮嘱了杨氏几句,才与陈振麟离去。
玉林书院是玉林城中最大的书院,但岭南偏远荒蛮,虽近几年风土人情商贸往来且有所提升但与京杭等地全然不能相较 。
整个书院体制松散,教书先生在课上只求不吵不闹,不管堂下学生是睡是醒。书院学子也深谙此道,课上无论怎样都保持绝对的安静不打扰先生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