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明第一次遇到钟世衡是在一个春日的午后,那一天是十五,他陪着没藏氏到环州城外承天寺烧香。
没藏氏虔诚地信仰佛教,她总是在初一、十五定时到寺里烧香,而野利遇乞对这种习惯嗤之以鼻,因此每月两次的陪同烧香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李宁明的肩上。
他总是骑一匹汗血宝马,跟在没藏氏的马车旁,有时候没藏氏会掀起轿帘对他微微笑笑,李宁明就会觉得十分满足。他想,其实他真地很喜欢这个女子,就算她是舅父的女人。
野利将军律已甚严,即使是将军夫人出行,也并没有什么侍卫跟从,何况李宁明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文武全才,那得益于自小的严格训练,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确已付出了很多代价。
在承天寺的时候,李宁明照例在殿外等候,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有来自宋国的,也有来自西夏的,这里是两国的边境,因为双方驻守的将领都是德高望众,这几年还算太平,民间的交往也就变得频繁起来。因此他也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便在一旁与一个晒太阳的和尚聊天。
忽听得殿内传来惊呼声,他吃了一惊,立刻奔回大殿,却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已胁持了没藏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侍女看见他奔回殿内立刻大声呼唤,他注视那黑衣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试图以言语稳住那人:“好汉,不知道你为何要劫持我家夫人?”
黑衣人微微冷笑:“因为她是野利遇乞的女人。”
李宁明愣了愣,看来黑衣人是早有预谋,“不知好汉与我的舅父有什么仇恨?”
黑衣人冷冷回答:“七年前,宋夏之战,野利遇乞杀死我国士兵逾万人,我的两个哥哥都死在那场战争中,我与他仇深似海。”
李宁明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两国交兵,死伤在所难免,这是战场上的事情,你何不在战场上见个分晓?更何况我的舅母只是个女流之辈,与战争完全无关,你劫持她全无道理。”
黑衣人冷笑:“不错,她确是与战争无关,但是我根本无法接近野利遇乞,更何况这两年来两国休兵已久,我的大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所以我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如果你想让她活命最好不要拦着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李宁明皱了皱眉,“可是,就算是你劫持了她,也未必就能见到我的舅父,我们党项人一向认为女子只是衣履,决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涉险的。”
黑衣人说:“你不用试图说服我,我决不会放了她,如果野利遇乞不肯救他的女人,我就先奸后杀了她,再把她的尸体□□地挂在环州城头,我看野利遇乞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天下人。”
李宁明皱眉不语,他抬头看了没藏氏一眼,没藏氏似乎惊慌失措,紧张地盯着自己。他叹了口气说:“你何不放了她,我作你的人质,我是大夏的太子,如果我被你抓住了,野利将军一定不会不顾。”
黑衣人迟疑地看着他,追问了一句,“你是夏国的太子?”
李宁明微微点头,虽然才十五岁的年龄,他的目光中却已经有了一丝尊贵之气,气度也自然不凡,黑衣人犹疑不决地凝视,心里想必已经开始松动。谁知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插入,“你不用作他的人质,今天谁都不必作他的人质。”
李宁明转过头,一个二十几岁身着锦衣的年青人正在慢慢进入大殿,他的目光温和而睿智,前额宽广而洁净,自然带着一种沉稳和令人信服的气质。
李宁明躬了躬手,询问:“阁下是?”
那年青人微微含笑,“在下环州知州种世衡。”
李宁明心里暗惊,原来这人就是一直阻碍野利将军南进的人。
那黑衣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显然没想到种世衡会来到这里,种世衡淡淡地瞥了那黑衣人一眼,李宁明觉得他本来温暖如春的目光忽然变得有如刀锋般冷酷,“你还不放了野利夫人?”
黑衣人迟疑了许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手中的刀颓然落在地上,种世衡身后立刻走出两人将黑衣人用绳捆挷带离大殿。
李宁明走过去扶住没藏氏,没藏氏似乎十分惊怕,依偎在李宁明的身上,种世衡微微含笑,甚是谦和多礼,“在下律下不严,让野利夫人受惊了。”
李宁明抬起头,刚刚还有如刀锋般的目光又变得春日般的温暖,他心里暗惊,怪不得舅父一直说这个种世衡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将野利氏送至僧房休息,李宁明与种世衡便到附近的酒楼喝酒,两人虽然是不同国的人,却相谈甚欢,李宁明不由自主对这年青人生出好感,他觉得这个年青人拥有的智慧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年纪很多,一直到下午两人才依依而别。
李宁明回到僧房,他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回答,他心里暗惊,难道没藏氏又出事了?推开门进去,却见没藏氏半倚半躺在僧塌上,媚眼如丝,挑逗地看着自己,他心中暗惊,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是退出去地好,还是走进去地好。
没藏氏却轻声说:“进来啊!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