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过天山以后,我的思绪开始变得纷乱不已,许多曾经遗忘了的事情开始象一个阴谋一样慢慢地出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起了童年时见到的那个老和尚,想起了烟雾氤氲下他诡异的笑脸。
我便时时陷入深思,努力地回忆一些事情,我觉得到敦煌来的目的已经不被我所掌握,有一种魔力在招唤着我,使我急切而茫目地向往着这个地方。我已经忘记了我最初为何要来这里,我开始相信那是命运的一个圈套。
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了我的异样,他仍然每天与我形影不离,亲密如情侣。但在他看我的眼神中,我发现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我想他必是发现了我日渐焦燥不安的心情,但他却只字不提。这使我非常恼怒,他真是一个十分无趣的男子。
我仍然每日坚持在睡前阅读那本叫西夏秘史的敦煌藏书,一千年前的往事慢慢地进入我的思想,我便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地方,那里风光秀丽,水草风茂,许多牛羊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奔跑,我想这里大概是蒙古的某个地方吧!
不远处有一座雄伟的高山,山间云雾环绕,有一处山庄就座落在山间,有如仙境一般虚无飘缈。
我想一个人在梦中总是能作一些平时不能作到的事情,于是我便能迅速地靠近那个山庄,完全没有任何身体的障碍。
然后我在山庄里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一身白衣翩然,那一天的清晨,我看见他独自站立在山间,神情迷惘而寂寥,我便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身边,一种熟悉的感觉使我觉得这人我一定认识,却无法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我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见了我,却仿佛并不曾见,“这里是天都峰,是野利遇乞的地方。”
野利遇乞?这个名字我听见过,我记得在西夏秘史中曾经记载过这个人,他成功地平息了卫慕氏之乱,而且他还是李元昊的正妃野利氏的哥哥。
“从我九岁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
我看见他落寞的神色,心里便不由隐隐的疼痛,他的心情我感如身受,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也许在梦里有许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你不喜欢住在这里?”
少年人回过头,他的目光淡然地穿过我,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我不喜欢这里,我是大夏的太子,本来应该是在皇城兴庆府的。可是这六年来我一直住在这里,从未回过兴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兴庆呢?”
少年淡淡笑了笑,“因为我是李宁明,我是卫慕氏的儿子,你知道吗?六年前卫慕氏叛乱,虽然被野利氏成功地平息,但是我的父亲已经不再相信我。他看我的眼光就象是在看我的舅舅,他以为总有一天,我也会象我的舅舅一样背叛他。”
“其实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又怎么会背叛他呢?”
少年人转身凝视着我,“你说,一个儿子会不会背叛他自己的父亲?”
我愣了愣,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一般人都不会那样作,但历史证明,总是会有几个例外。我说,“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你的父亲不相信你,你就多作一些事情,让他开心,让他相信你。”
少年人冷笑了一声,他淡淡地说:“我还能作什么?我连我的母亲都杀了,他还是不相信我,我还能作什么呢?再下去,我只能杀死自己,也许那样他就再也不会怀疑我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我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你连你的母亲都杀了?那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说,为了让我的父亲相信我,我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谁让她姓卫慕,所以她只能死。”
少年人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她死的时候一直在不停地咒骂我,她说我和我的父亲一样会不得好死,其实谁又想活下去,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哑口无言,这样一个清雅出尘的少年人竟会是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人,这真让我吃惊,看来人的外表真是很有迷惑的作用。
我说:“弑母是大罪,我觉得你可能真会不得好死的。”
少年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竟有些欢畅,他神秘地看着我,说:“如果弑母的人真会不得好死,那么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也会有那样的下场,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少年微笑着回答:“那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也会不得好死。”
我目瞪口呆,好吧,我一定是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方,少年李宁明欢畅的笑容使我认为他对他父亲的仇恨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生命的眷恋,看来他一定是十分痛恨他的父亲。
但这少年却奇异地吸引了我,我不由地跟着他向山庄深处走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地看见了我。我觉得我用一种奇异的状态存在,仿佛那并不是我,而只是一种思念而已。
我看着他熟悉的步伐,知道这条路他一定已经走过了许多次。然后他停在一个小楼的后面,伸出手轻轻刺破了窗纸,他伏在窗边仔细地向里面偷窥,我站在他的身后,虽然没有刻意去看,却能清晰地看见屋内一个正在沐浴的成□□人。那女子妖治而美丽,身材丰满却不失匀称,李宁明贪婪地看着她,在他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欲望。
我便忍不住问他,“那是谁?”
李宁明轻声答我,“没藏氏,她是野利遇乞的妻子。”
“你喜欢她?”
“是,她是夏国第一美女,没有人不喜欢她。”
我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审美观,这样也算第一美女?也许古人的对美的看法真的与今人不同吧。
屋内的女子用夸张的动作沐浴,我猜测其实她早就知道有人在偷看她,这妇人定是十分□□。李宁明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我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冲进去,但他却终于没有。后来他长长叹了口气,忽然失去了兴致,他离开了那个小楼,向山的南方眺望,那里是宋国的地方。
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必须得作点什么,我必须得让我的父皇想起我来,不知道我作什么最能让他开心?”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忽然脱口而出,“杀了野利遇乞,我猜你父皇现在最想作的事情就是杀死他。”
李宁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说:“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秘密,虽然我心里有数,但是要杀野利遇乞却并不容易,他是我朝重将,又有战功,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借口是不可能杀死他的。”
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受控制的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我想起曾经看过的西夏秘史,其中有一段情节就是记载野利遇乞如何死在李宁明的手中的。我说:“听说宋国的种世衡早就想杀死他了,你何不与他联系一下?”
我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我不知道我看见的东西只是因为日有所思,所以才夜有所想,还是我确实到了某个地方,见到了某个人,但我却奇怪的成了凶杀的教唆犯,多奇异的经历啊!
我看见与我同床而卧的人幽深的双眼,他真是令人厌恶,连睡觉也不放过我,我忍不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喃喃地诅咒,“讨厌的人,我真想立刻杀了你。”
他笑了笑,“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这话使我哭笑不得,这人为什么永远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一幅嘴脸,只在当他注视那朵水晶花时,还会有一点点认真。我便忽然问他:“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她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样?”
有一忽我觉得他的目光变得蒙胧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答,“也许吧,谁知道,其实我早就忘记她了,那个女子,我想她已经消失在天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