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在这十几年间,伍炳义在老家担负起了哥俩老人的赡养以及几个子女的抚养和学业,其中,伍炳文的女儿,也就是之前何卫在杭州阜丰号中见到的红衣女子,伍薇,几年前阜丰号创立时由伍炳文从家乡带至自己身边;其余伍炳文二子、伍炳义一子,三人均已陆续通过科考和捐官走出老家。闲下来的伍炳义不愿与老人和老婆一起去儿子处做个随官的家眷,便只身来到杭州。伍炳文这些年来深深感激自己这位弟弟对家庭的付出,但商人的精明又不允许他把诸如宁波、嘉兴等地的分号交由弟弟来打理,这便给了伍炳义一笔银两和三个人手,把建立衢州分号一事分给他来做,成败由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那炳义叔,”在伍炳义一再坚持下,二人对他的称谓早已改口,彼此交谈起来也是很随意,何卫接着问道:“咱们分号这里为何这么冷清呢?”
“哈,那原因可多了。一来,衢州虽也是重镇,但绝比不了杭州、宁波、嘉兴等八方通衢之所在;二来,咱们分号才来了短短数月,局面远没有打开,比不得在这里多年的另外两家大商号;再者,哈哈,也是最主要的,我可比不了我那哥哥。”伍炳义倒是很看得开。
“咱们也可以多找些人手啊。”何卫自从来了,一直就在想,偌大一个分号,不该只有四个人吧。
“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一个商号,除了掌柜的,正常的还应该有仆人、学徒、伙计,之后还应该有从伙计中提升的掌计、会计等等,但是这些我从未接触过,真给我这么一摊子,我自问现在还没能力管好,再说了,等局面打开了,人手还不是自然会有。当初我哥和几个同乡创业之时,也不过和咱们现在这般,咱们也别管分号不分号的,权当也是创业吧。”一番话说的众人心里都是热乎乎的。
“炳义叔,那学徒是做啥的?刚才去送茶叶的小勇应该是学徒了吧?”何卫对这些是一无所知。
“哪有十七岁的学徒啊!”伍炳义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后,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学徒多为亲戚朋友等关系介绍来的,年龄多在十岁出头甚至更小,要由师父带在身边三年或者更长,像你们三个,早过了学徒的年龄了。待学徒出师,那才是伙计。至于杜哥和何四哥,这般年纪再来商号,也只能是做仆人了,我这么说,二位哥哥不要介意啊。”一来伍炳义为人随和,二来老杜和何四也自知,听伍炳义这么说,二人心里也没有什么。“不过,既然说了,咱们一起算是创业,也就不要分的那么细了,有事大家一起商量着办,啥掌柜学徒的,我现在还不是干着伙计的事哈哈。”伍炳义的身上,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
“炳义叔,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想从学徒开始体会一下,而且我觉得,咱们分号将来一定能做大做好,有些管理上的事,您也该慢慢着手了,免得到时仓促。”何卫虽然年龄要比伍炳义小上很多,但这十多年下来,无论是王大人府、贝勒府、还是林则徐钦差大人府,其见识却是伍炳义远不能比的。
“你当真这么想?”伍炳义欣赏的看着何卫,心里暗想自己这次恐怕是捡到宝了。看着何卫平静的面色,“好吧,这样,何四哥,你和杜哥一道,今后分号里一众日常生活事务,就归您二位了,何卫,你就先当我的学徒,另外,小勇走这段时间,他的活,你先担起来。一会小松给你说说。”
就这样,何卫在衢州分号做起了学徒。所谓学徒,说起来很像大户人家老爷太太身边的丫鬟,就是伺候主人。何卫本就是为了历练,伺候起伍炳义来自然事事仔细,而伍炳义也知何卫心意,使唤起他来也是比寻常师父对待徒弟要严苛许多。此外,每天何卫还要把分号里的另一匹马带去附近小河边洗饮喂遛;半夜,还要为马添一次夜草。虽然很是辛苦,但何卫乐此不疲。至于分号的其他事务,何卫恪守学徒的本分,一概不闻不问。一旦闲暇,他都会把时间用在看书上。
时间就在平淡的忙碌中过去了三个月。
江南的夏天本就来的早,连续几日的濛濛细雨把小镇和原野、把花草和树木都笼罩在雾气之中,到处都流淌着浓浓的绿意和清香。
这一天清晨,何卫半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看着不远处,刚刚洗饮完的马在惬意的啃着青。久违了多日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暖暖的落在何卫的身上,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翠屏山,想起了杨犀、常云两位师傅,想起了几位师兄师弟,也想起了那个天真烂漫、总爱粘在身边的小妮子杨杉。
“不知道他们都还好么?也快该再见面了。”一边这么回忆着,一边起身牵着马,漫步的走在回分号的小路上,沿途,他把随手摘来的树枝和野花编成了一个花环,套在了马的头上。
回到院中,发现热闹了许多,何四几人正在帮小勇卸车,正房里传出说笑的声音。何卫赶忙把马牵回马厩拴好,正待上前帮忙,听到伍炳义在正房里招呼他,便转身走进屋去。
屋里,一身红色夏装的伍薇,坐在伍炳义座椅的扶手上,两个手臂箍着他的脖子正在撒娇,看得出,从小被伍炳义带大的伍薇,和叔叔的感情要好过和伍炳文之间的父女情。一旁,王海樵满脸笑意的喝着茶。何卫赶忙上前见礼道:“炳义叔,海樵大哥!,你怎么来了?”
“哼!你这小卫子!”红衣的伍薇依旧火爆,蹭的站起来,“就知道炳义叔、海樵大哥!你眼里分明没有我,再说了,炳义叔也是你叫的?”说的众人先是一个错愕,紧接着,伍炳义和王海樵皆是大笑,何卫一阵尴尬。
“这丫头,别闹!”伍炳义宠爱的拍了伍薇一巴掌。
“何卫兄弟,我本是去杭州大掌柜的那辞行的,听说你来这衢州了,便说过来看看你。小薇那丫头,非得跟过来,这不,正好顺路随你们的车就过来了。”
“哼!我是来监督你的,看看你这学徒是不是又给我叔叔捣乱了。”伍薇嘟着嘴,瞪着何卫。这丫头从当初一见面起,好像就与何卫不对付。弄得几人又是苦笑。
“小子岂敢!大小姐您这一来,何卫定当更加谨慎了。”一句话说的伍薇面有得色,伍炳义和王海樵更是要笑出眼泪了。
“何卫,快坐下一起说话。”伍炳义乐罢说道,“你海樵大哥是要升官进京啦!”
“哦!何卫这里恭喜海樵大哥了!”何卫连忙向王海樵再施一礼。
“你我兄弟快别这么客套!再说,为兄也得谢谢你啊,多亏你当初的帮忙了。”王海樵连忙阻止何卫。
“是啊,何卫,刚才海樵都和我们说了,这学徒啊,你可快别干了。要不你海樵兄该怪罪了。”在何卫进屋之前,王海樵已把与何卫相识的经过简单和伍炳义、伍薇说了。此时不单是伍炳义,就是伍薇,也都在心里对何卫多了一分欣赏。只是伍薇这小姑娘嘴上不饶人,也是天性使然。
“不行,光叔叔说了不算,还得我说了才行!”伍薇扬着头,瞪着何卫,“我就不信,这小卫子有你们说的这么好!走,小卫子,跟我上街,把姑奶奶我伺候好了,兴许我一高兴,赏你个伙计当当。”一番话说得众人以手加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