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王海樵把自己如何受命漕运总督沿运河沿线诸码头一路调查、如何派王飞盗得纸袋而被打伤、又如何待王飞修养半日后急急赶来寻找,一一和何卫说起。末了,王海樵说:“只是何卫兄弟,这整整一天,你就没打开纸袋看看?我见你看见银票竟毫不介意,莫非没一点动心?”何卫知他是玩笑,于是也是笑着说:“听海樵哥这么一说,此刻我倒真有些后悔了。”言罢二人一同大笑。一番畅谈下来,彼此均觉亲近许多,此时早以兄弟相称。
谈论间,王海樵也已知晓何卫的经历,对这个兄弟也是钦佩有加,“何兄弟,此番回京有何计划?”何卫略微思索了一会,“还不好说,不过适才听海樵兄说及开放口岸之事,看来这江南不会平静了啊。”
“是啊,广州禁烟,让洋人损失惨重,虽之后得到巨额赔款,但以洋人的贪婪,其野心绝不止于此,虎门是战场,这里也已是战场了啊。”一番话说得何卫心中一动。
几日后,德州码头,二人依依话别,临别之际,王海樵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封信塞到何卫手里,“别怪为兄吝啬啊,只是那大把银票不能动,为兄身上也只有这一张了,回京之后,兴许兄弟用得上。这一封是推荐信,杭州阜丰号的掌柜伍炳文,是我的好友。兄弟如果有意,可去他那里一试身手,相信以兄弟你的人品学识,定受重用。”何卫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此刻见百两银票片刻之间就花了出去,何卫也是无奈。
第二天一早,何卫来到贝勒府门前,那装束和气质分明是哪家大商号的公子哥。陪读一年多,何卫知道六贝勒已有早读的习惯,此刻定在书房,身边人少,二人若见面,不会引人注目。
“漕运德州码头王卫前来拜见贝勒爷,烦请大人通禀一声。”何卫杜撰了个身份,边说,边把拜帖和礼盒恭敬的交到回事的手上,顺手塞过一锭银子。
书房中,六贝勒,爱新觉罗奕欣听得回事禀报,心中也是纳闷。先拿过拜帖,面上空无一字,打开后里边一张信笺,上面只有一个“何”字,奕欣心里就是一惊。待打开礼盒,看见那把小弓,他心里全明白了。奕欣虽年方十岁,但一来身为天潢贵胄,气质远非常人可比,二来这四年多一直受名师指教,加之自身天资聪慧,心中有真学识,待人接物颇为少年老成。此时心里虽喜,但面色平静,“带王卫书房来见,另外告诉其他人,无事不要来书房打扰。”回事领命而去。
片刻,回事带何卫进得书房,“你且下去吧!”回事退出后将书房门关好。书房里只剩六贝勒和何卫两人。
“书童何卫拜见贝勒爷!”何卫低声说完,上前跪倒施礼。即使面对贝勒,他也从未自称过奴才。
奕欣快步上前,拉起何卫,棰了何卫胸前一拳,“你这何卫,见我一面,还需这般大费周章?”此时二人眼睛都有些泛红。奕欣拉过何卫一同坐下,“快和我说说,这三年多你是怎么过来的。”
待仔细听得何卫说完,奕欣托着何卫的左手,静静的看了很久,“唉!我不如你啊。整日憋在府中读书读书,郁闷死了。”以二人曾经的亲近和多年的感情,在奕欣的心中,何卫似乎比其他贝勒格格的更为亲近,说起话来自然百无禁忌。
“此番回来,就搬回府里住下吧。”奕欣的语调不容商量。“贝勒爷,何卫此来,是向贝勒爷辞行的。”说完,何卫起身再向奕欣施礼,“贝勒爷,您也深知,京城水深。恕何卫直言,您将来必定会参与到储位之争,点滴的疏忽都会给您造成不利,何卫虽身份低微,但也恐有心人口杂,贝勒爷也需时时谨慎啊。”
奕欣也知晓这层,但若让何卫如此匆匆离去,心下实有不舍,“那又如何,凭我还保不得自己的人?再说,即使不住府中,也可在京城寻点事由,这样也方便你我相见啊。”
何卫此时心里满满的感动,“何卫深感贝勒爷厚意,但此时江南口岸已开,商战将起,何卫想去见识历练一番。待京城形势改善,再回来岂不为好。”
听得此言,奕欣也觉何卫之言有理,沉吟良久,“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说!只是此去江南,凡事处处小心为上。说吧,我能帮你点什么?”
何卫笑着说道:“自是要贝勒爷相助。您可知此番见您一面,我可是花了百两银子啊。”
奕欣闻言也是大笑;“哈哈,好说。我便给你一千两银票,再给你写封推荐信,不管去哪,都是无妨。银子不够,再差人来拿。有我在你身后,尽管放心施展。”
四再回江南
乘着早春的微风,何卫二人在奕欣的安排下,一路乘船沿运河向南,从寒冬的京城来在了草长莺飞、江水如蓝的杭州。在一家客栈中放下行李,见天色尚早,稍作停歇后,二人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王海樵所说的阜丰号。
这是一个分为中、东、西三进的院落,占地颇大,中院里,十多间白墙黑瓦的高大房屋围出宽敞的天井。在看门人的引领下,何卫二人到在了书房,把王海樵的推荐信交给书房门口的一位佣人手里后,二人侧身安静的站立等候。
此时书房中,一位面色红润、体态微胖的中年人,伍炳文,正坐在书桌前。十几年来,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上午都会在书房中,等候听完各地分号前来汇报的特别情况,然后再逐一做下安排。即使没人前来汇报,他也会在这里静静的看会书。
从佣人的手里接过书信,看见信封上“王海樵”的落款,伍炳文心中先是一喜,待看完书信的内容,他的脸上微微浮现出失落的表情。“带他进来吧!”伍炳文吩咐了一声。
稍后,何卫和何四进得书房,“小子何卫拜见伍掌柜的。”、“何四拜见伍掌柜的。”二人向伍炳文躬身施礼。伍炳文此时虽心中失落,但面上平静如常,他仔细的打量了面前的二人一阵,便让二人落座,并吩咐佣人上茶。
何卫坐下后,左手拿起茶杯、右手半掩碗盖抿了一口。待看清何卫的左手,伍炳文的心里对王海樵更是埋怨,“这海樵老弟,竟给我介绍个残疾之人!再者,信上只说何卫一人,这边上的中年人又是怎么回事?”,这样想着,心中便有了几分不喜,“何卫,这一路从何而来?感觉如何?”
“我二人沿运河从京城而来,一路上只见漕运的船只繁忙,杭州城商户林立,比起京城,另有一番繁华;阜丰号中,见得院落气象,一切井然有序,知海樵兄所言不虚,掌柜的定是经营有方。”何卫不卑不亢,面色平静的答道。
“哦?你二人之前都做些什么?”听何卫这般言语,伍炳文好受了些。
“小子之前随便念过几年书,在衙门里当过一年多的差。这位是小子的叔叔何四,之前一直在大户人家为仆。”何卫并不想详细多说,便这般简短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