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
直到莎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飘渺的眼神才重新聚焦拓跋映彤身上。
耳畔,莎莎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便是我同你说的姐妹。”
卯月忍住心头的钝痛,喉头动了动,咽下翻涌的痛楚,对着拓跋映彤躬身见礼,道:“见过夫人。”
拓跋映彤看着眼前俯首的女子,纤弱而妩媚,一双杏眼盛着盈盈水光,见之令人忘俗。
要是她的左颊上没有那一道刀疤,就真的完美了。
拓跋映彤暗道一声可惜后,便免了卯月的礼,坐到了主位上。
瞥了眼跟在身后的红药姑姑,她微微蹙了蹙眉。
今日,红药姑姑说要推荐一位大夫给她,她嘴上虽应了,心中却满是无奈。
她和大王根本就未曾圆房,哪里来的子嗣?可她宁愿让旁人认为她子嗣艰难。
因为她更害怕让人知道的是,成婚一年来,大王竟然还没有碰过她。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心中祈祷着,这个大夫可别给再她开又臭又苦的方子,她都要喝怕了。
其实,她不是没有努力过。
在他们为数不多同榻而眠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忍着羞怯,在暗夜里伸出玉臂,揽住大王。
可等待她的,只有被拉开的手臂,和一个冰冷的后背。
咫尺之遥,她走不进大王的心。
天大地大,她找不到她的敌人。
鬼使神差间,她甚至对着正给她把脉的卯月问道:“林娘子,你的名字叫什么?”
“回夫人,我名风净。”
风净堂的风净,卯月答道这里,暗嘲一声,此时此刻,连这个名字都显得无比可笑。
而听到回答的拓跋映彤则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月字,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叹自己疑心过重,已经到了如此惊弓之鸟的程度。
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魂不附体的完成了这次诊脉。
“夫人气血健旺,经络通畅,身体底子很棒,是极适合生养的。我认为,没有必要用药辅助。”
卯月眼神微暗,抿唇顿了顿,继续道“只需算好日子勤同房,把心放宽些,子嗣自然就来了。”
听见不要用药,拓跋映彤大喜过望,恨不能抱着这个林娘子感激一番,而莎莎和红药则两两对望,对这一说辞大感意外。
毕竟,之前的大夫可是汤药、针灸一样不差地用上。
卯月垂着眸,不想理会他们的看法,她后退一步,行了一礼:“蒙谢夫人看重,将我举荐,我只能将心中的判断据实以告,才不辜负夫人的信赖。”
莎莎听到这里,觉得举荐大夫这件事,算是讨不着巧了。
她掩下眉间的失望,撑着笑打了圆场,“即使如此,那便谢过娘子了,路途劳顿,还请早些休息。”
卯月自是行礼退下。她一个人回到房里,关上了门,终于卸下了人前的防备,压抑着的疲累立刻如潮水般一重重涌上来。
她撑不住身子,靠着门缓缓滑坐下去。
当初得知沈铎遇险,她一天也不想耽搁,恨不得马上赶到廪都来,如今得知沈铎安好,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逗留了。
等从行宫回去,她便找机会向谢夫人辞行,越快越好。
他们白头到老,儿孙满堂,都与她再无瓜葛。
接下来,她的人生只剩报仇这一件事。也只有燃烧的仇恨,才可以填补她的彷徨和痛苦。
离开廪都后,她就去云梦山。
她如今的医术,拜入云梦山应当不成问题,到那时候,她就有足够的机会,接近朱竞紫的儿子,她曾经的好哥哥。
想到这里,她仿佛又被注入了气力,撑起身子,走到了案桌边,闭上眼,在脑海里将朱昭阳的情况细细梳理起来。
这么多年来,当痛苦一次又一次将她打倒,而仇恨,总能让她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窗外,月华如瀑,照得山间树影绰绰,高低错落的宫檐点缀其间,一派肃穆威严。
突然,一阵嘚嘚马蹄声划破寂静,一支数十骑的队伍乘着夜色朝着行宫冲来,及至宫门外,打头一位禁军小将高喊道“大王驾到!”
一声高喊唤醒了沉睡的行宫,数息之后,星星点点的宫灯纷纷亮起,来来往往宫人趿履行走,一时惊扰起飞鸟无数。
很快,行宫的重重高门次第打开,恭迎项王沈铎。
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
睡梦中的卯月也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打开门,却是谢夫人身边的侍女。
侍女道:“林娘子,谢夫人让我同你说,方才大王突然驾临行宫,尚宫交代下来,各院人员不得随处走动。”
卯月捂着胸口,压抑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机械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回身靠在门板上,喃喃道:“不会的,我不会碰见他的,我不会的。”
可她大概是忘了。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当她努力着站起来的时候,总会有一只无形的手,重新将她往痛苦深渊拽去。
这一次,又怎么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