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丞知道莎莎的顾虑,不过给王后推荐大夫,此事非同小可,便问道:“那林娘子的底细可都查清楚了?”
“都查清楚了。她本名叫林风净,怀县人,儿时父母遭病死了,就入了符氏商行。跟着商行的大夫学了几年医术后,便辞了主家,想来廪都谋生。”
“身世清白干净就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她推荐给王后?”
“这事不宜大张旗鼓,我先谈谈谢尚宫口风,成的话,下个月去杞河行宫采暖的时候,再将林娘子带上。”
杞河位于融祝山和青瓷山的盆地间,气温较廪都温暖不少,廪都尚在春寒料峭时,此处已是群芳争艳,一派三春美景。
因此项王特在杞河修建行宫,以邀众宗亲权贵采暖赏春。
今年由于局势初稳,政务繁重,大王及重臣都不会去采暖。
届时,行宫里只有王后和一些宗亲、女眷,林娘子去给王后问诊,也不至于太招人耳目。
谢允丞看着她侧着脑袋思量的模样实在可爱,心头微动,忍不住揽过她的肩,在她额前轻轻一啄。
莎莎面上立时两片红霞飞起,嗔了他一眼,道:“我这儿正和你商量事儿呢……”
话音未落,谢允丞已经一把将娇羞地莎莎打横抱起,走向了床榻。
“去榻上慢慢说……”
一众侍女们早已见怪不怪,全都识趣地退下。
十日后。
薄雾晨曦中,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从廪都东城门外迤逦而出,朝着杞河行宫而去。
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十米,沿线有禁军相随,前后有宫人手持宫灯华盖,簇拥着当中的十余辆马车。
打头一辆,是精工良造的大驾玉辇,其稳固之极,置水杯于其上而不摇,里头坐着的,正是项国王后。
其荣宠尊贵,可见一般。
玉辇其后,紧跟着数辆青盖马车,载着一众宗亲权贵的家眷,他们代表着项国权利的最核心,将陪同王后一起赴行宫采暖。
其中一辆马车上,莎莎正和卯月坐在其中。
莎莎靠在软垫上,闭目仰首,卯月屈身跪在她身后,为她按着额头。
随着卯月的动作,莎莎紧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她轻舒一口气,道:“好在你来了,我这身子,才好一些,实在经不起车马劳顿。”
“多谢夫人抬爱。如今夫人身子已经大有好转,想来不久之后就能彻底脱离医药了。”卯月浅笑着附和着莎莎。
其实当她知道莎莎要带她来杞河行宫之时,她内心是一万个拒绝地,原因很简单,就算沈铎没来,她也不愿意碰上他的王后。
但她知道,自己的医术既然入了莎莎的眼,要离开将军府,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于是便应了她的邀请,并顺带要了她的承诺,等下个月她的病痊愈了,自己就离开将军府。
她正想着接下来的安排,就听见莎莎道:
“林娘子很快就要离开了,我心中纵然不舍,但也知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只是,这几日还有一事要请姑娘相助。”
“夫人请说。”
“我有一位姐妹,她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大夫看了不少,总不见效果。她如今也在行宫里,我想着请你帮忙看看。”
莎莎说着,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想着,若是林娘子真能治好王后,拼着落个出尔反尔的名声,也要将她留下。
“夫人言重了,我不过一点微薄的岐黄之术,能得夫人信任,深感惶恐。”
“惶恐”二字,不过是卯月的随口谦词,而当莎莎真的将卯月领到那位“姐妹”面前之时,她的心情又何止惶恐。
自那日在东楼台窥见拓跋映彤后,嫉妒也好,羡慕也罢,她的仪态风采便不可抗拒地,在卯月脑海中一遍遍重现,如今得见真人在前,卯月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就是他的王后,沈铎的妻。
她明艳娇俏,他英武不凡。
她是犬戎贵女,他是北境之王。
她为他深赴险境,他予她无上荣光。
由内及外,真如世人所说,是一双璧人。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冷血的索取者,卑鄙的背叛者,愚蠢地效忠着自己的仇人,被教唆着变成一把刀子,刺伤了这世间最爱自己的人。
既是如此,那自然也要接受惩罚。
就让她在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之后,再武功尽废,苟且偷生,永失所爱,孤独终老。
可是这样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让她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要让她来帮着他们生儿育女?
让她来见证他们瓜瓞绵绵?
何其讽刺、何其荒唐、何其不公?
可她除了骂一骂老天,又能做什么?
仔细说来,除了命运的推波助澜,真正引导她走到今日这般的地步的,不还是自己么?
如果她没有将“李毅”的好视作理所当然,没有一再践踏“李毅”的一片赤诚;
如果她一开始就正视自己的心;
如果她早点认清朱竞紫的恶毒;
那么今天,与他并肩之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