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月写好方子后,便退下了。待到午后,才又来到了莎莎院里,为她施针。
她提着药箱,才到屋外,就听见屋内传出雨眠和莎莎哭求的声音。
领着卯月的侍女一时弄不清状况,也不敢进去禀报,便和卯月一同等在外面。
卯月听见雨眠抽噎着说:
“表嫂,我又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宫里选秀,是为了充裕后宫,为了给项王开枝散叶。
试问以我的年纪,我的出身,提一个参选秀女请求,有那么不合理吗?
表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什么漫漫深宫,什么独自寂寥,我统统不在乎。
表嫂,我只求你,帮帮我。”
这话完了后,屋内许久都没有动静传来,只有雨眠断断续续地抽泣声,一声叠一声压在卯月心上。
她捏着药箱的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发白。
侍女听见了事情始末,这才壮起胆子,打了帘子进去通传。
片刻后,莎莎清冷的声音传来:“既然你打定主意,我也不劝你了,明日我便将你的名碟递上去,你安心准备便是。”
卯月眼前一花,就看见雨眠打了帘子出来,两眼肿的如桃儿一般。
屋子里,莎莎面上也蒙着一层冰霜,下人们大气儿也不敢出,唯留更漏在墙角滴滴答答。
卯月默默地上前替莎莎施针,正下着针,冷不防莎莎突然开口:“林娘子,其实雨眠说的有道理对不对?”
卯月手上动作不停,问道:“夫人何意?”
“项王年少有为,雨眠倾心于他,想要选秀入宫,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我又费什么劲阻挠呢?”
卯月一边轻轻捻了捻金针,让它停留在合适的深度,一边缓缓接过话:
“我倒觉得这件事是表姑娘想得浅了。表姑娘只是想到‘我合理了就可以做’,但是她没有想过这个‘合理’背后有没有伤害。
人生在世,不是合理了就不会造成伤害,往往恰是合理背后,藏了太多伤人和伤己。”
莎莎听了觉得这话对她脾性,便眼睑轻抬,回道:“林娘子此话何解?”
卯月方才完全是有感而发,在莎莎的追问下,她娓娓说道:
“娘子的这番请求看似合理,但一来,这辜负了夫人的良苦用心,她不明白,夫人不愿她深陷宫闱,实是为她某深远;
二来,此举罔顾夫人的处境。如今册后典礼方结束,夫人便送上秀女,纵使王后不多想,也难免有宵小谗言,险夫人于不义;
再者,正如夫人所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娘子这般渴望入宫,却不知一座深宫会绞尽多少女子的青春,恐怕等她醒悟之时,已经太迟了。”
说道后面,她的声音越轻,眼前也蒙上了薄薄水雾。
因为“合理”二字伤害了别人的,又岂止谢雨眠一个。当年她对沈铎一片深情的践踏,比这谢雨眠对莎莎又过分了何止百倍千倍。
想到这里,她喉头忍不住发紧。
莎莎听罢却由衷赞叹:“想不到林娘子不仅医术精湛,为人处事也是个明白的,哎,只可惜了雨眠,白跟了我这么些年,竟学不会半点通透。”
数个时辰后,夜幕渐深沉,在外忙碌了一天的谢允丞,终于回到了府上。
进了屋,莎莎就要上前来帮他更衣,他连忙摆了摆手道:“你别过来,我身上寒气重,过给了你怎么办?这些事我自己能弄,你且好生歇着。”
“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自从有林娘子帮我调养,我的身子已经好多啦。”
谢允臣丞听到这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细细地打量起莎莎来,见莎莎的气色又比前几日红润了些,这才带上一丝笑意:“我看那林娘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回头我要重重赏她。”
“正想同你说这事呢。”莎莎接过侍女手中的细棉巾,亲自拧了热帕子递过去。谢允丞眼里笑意不减,接过帕子,就盖在了脸上。
“前些日子,谢尚宫不是同我们说起,王后子嗣上有些艰难,汤药吃了不少,似乎也没大用处。我便想着,将林娘子举荐给王后试试。”
谢允丞的手一顿,将帕子扯下面来,奇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
莎莎轻叹一声,“雨眠求了我好多次,想入宫选秀,我实在无奈,只得答应。但又不想王后和我生了嫌隙,偏巧林娘子医术精湛,我便想着将她推荐给王后。
若是她真能帮王后坐了胎,王后自然不会同我计较雨眠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