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身的侍女流云在一旁轻声解释道:“夫人今夜疲累至极,还未到殿内,在轿撵里便睡着了。”
沈铎暗叹了一声,回想起当日她主动请缨,要亲上楼台诱敌的模样。
他也曾拒绝她的提议,但她却说,当日魏军攻打廪都之时,她坚守廪都,同太多的臣民打过照面,只怕临时找人扮演,会露出马脚。
她还说如今上下一心,筹谋良久,都以擒贼为先,万不可因小失大,让大王心血功亏一篑。
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算漏了她自己。
她也是犬戎王夫妇捧在手心的爱女,是犬戎王廷万众瞩目的草原明珠,可她却在他面前收起胆怯,卸下骄矜,为他守城,为他赴险。
他不是无情草木,也会感动,也会不忍。
可那不是爱。
他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他对她有赞许,有感激,有欣赏,却独独没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欲念。
这时,沉睡中的拓跋映彤,眉头轻轻皱起,仿佛梦见了惊忧之事,她的小嘴微微张开,轻轻吐出一声“大王……”
他眉头皱得愈深,长长一口郁气。
罢了,既然他给不了她一颗真心,那便给她身份,给她地位,给她万千女子都仰望的荣光,以此聊作补偿吧。
他握了握拳心,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次日,久未临朝的项王终于举行了朝会。
除了嘉奖昨日护驾有功的一众将士,还对叛贼宽大为怀,免除死罪,仅施以刑罚。
最后,特颁旨一道,因彤夫人近日侍疾有功,特赐珠宝财帛无数,另加封为王后。
玄武殿下,听见内侍宣读大王对拓跋映彤的赏赐,单长青明明应当要为她感到欢喜,可是他的心却空荡荡无所依。
眼前抹不去的,是高台之上他回望她之时,她赠予他的那一抹微笑。明明知道,那双眼睛是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明明知道她所有的温情都不属于自己。
可他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一刻,穹顶星汉灿烂,无数天灯闪耀,可都亮不过她眼底的光。
随着项王的临朝,一众谣言不攻自破,再加上主要的刺客叛贼已经落网,剩余的宵小自然不敢冒头,盘旋在廪都上头多日的阴霾终于渐渐退散。
暗潮汹涌的廪都,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城楼下,卯月正在同众人一起围观着加封王后的告示。
她静默地看着,听着围观者对这位新王后赞不绝口,在心里默默应和。
是啊,昨日看见了他的王后,确是美人一个。
又是犬戎王的掌上明珠,身份的确贵不可言,样样都同他相配的很。
在魏军攻城之时,还曾亲自下场鼓舞士气?他征伐天下,需要的不正是这样的贤内助吗?
真是再好不过了。
知道他好,那便足够了,她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接下来,她的人生,就只剩下复仇一件事了。
她转过身,撇开摩肩接踵的人潮,消瘦的身子背着个藏青色的包袱,双目空洞地往城外走去。
没想到才行至半路,就被几名家仆模样的人拦下,她刚想发问,就听见身后追上来一女子,正是那日客栈里,找她医治自家娘子的侍女。
那侍女见了她,面露欣喜,先是行了一个大礼,才说明来意。
“大夫,您可让我们好找啊。那日承蒙您出手相救,才救了我家娘子,如此大恩大德,我们一直挂在心上。今天天还未亮,娘子就命我们准备好了谢礼,想请您去府上一叙。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这会儿可算找着您了。”
卯月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本只是顺手而为,实在不想同这帮人再有牵扯,再加上她此刻多少有些心灰意冷,因而更不愿意搭理这些人。
她正打算开口推拒之时,街边一道一闪而逝的身影改变了她的主意。
自她出了符氏商行,便察觉到一路都有人追踪尾随,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宋云天的手下。
想不到他执念如此之深,哪怕放自己离开,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自己就算到了项国,一举一动也无不在他眼皮底下。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她望向那个侍女,依稀记得她们是来自谢将军府上的,想来这般权贵,宋云天的势力应当不至于渗入其中。她计上心来,开口道:
“娘子盛情相邀,我岂敢托大,还请娘子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