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半空中的二人劈、砍、挑、刺已过了数十招,兵刃相击间,铮鸣声声,火花四溅,一时难分胜负。他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跃入林间。
就在二人舍命相搏之时,他们共同的父亲,叶孤鸿,正在千里之外的郢都凭栏眺望。
叶孤鸿站在比目阁的高台上,朝北境望去,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重重星云,看到了那片战场,看见他的一个儿子挥刀砍向另一个儿子。
但他神色始终淡漠。
天家无骨肉。
就算沈铎是沈星澜生下的孩子,他要杀起来,一样不念情。
他欣长的身影,孤寂又傲岸地立在夜色里,许久许久,直到太白西落,他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紫极殿。
令他意外又欢喜的是,这一夜,沈星澜终于又入了他的梦来。
“阿澜,你终于来了。”赵王虽欢喜不已,但看着面色格外冰冷的沈星澜,他一时不敢上前,问到:“阿澜,你怎么了?”
“叶孤鸿,你好狠的心。
你欺骗了我,灭我的国,杀我的子民,现在还想要害我的铎儿。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是不是人?”
面对沈星澜的诘问,叶孤鸿声音失去了平静。
“你错了,你该怨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要怨,就怨你生错了时代,生在项朝没落的时候,人人都想要上前咬一口;要怨就怨你太过天真,以为你用爱就可以改变我,以为仅凭几个人就能力挽狂澜。
我没有错。
项朝的破灭无可避免,统领联军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沈铎的死也无可避免,从你立血誓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死了。”
听到叶孤鸿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两行血泪缓缓从沈星澜美丽又空洞的眼里流下来。
叶孤鸿见此,心头大怮,喊了声“阿澜”,就要过去拥她入怀。
沈星澜身子一闪,轻飘飘地避开了,她顶着血泪,恨恨地说:
“最该怨的是我眼瞎,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不!最该怨的是你不肯信我!
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你不跳下城墙,咱们的铎儿便会继承我的王位,他身上流淌着的,一半是沈氏血脉,一半是叶氏血脉,这不就等于咱们齐项两朝合体,共拥天下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对我犯下了毁家灭国的罪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你凭什么要我信你?”沈星澜的声音也高亢了起来。
叶孤鸿看着沈星澜泪水一滴滴往下淌,他的心也跟着如刀绞一般,他痛苦地喊了声:“阿澜……”
可他这副模样再也打动不了沈星澜,她冷笑一声:
“我真傻,真傻,到这个时候了还以为你有良心。
叶孤鸿,你且看着,我以心头血立下的誓言,很快就会实现了。”
叶孤鸿听她又提及血誓,周身一凉,正要开口,就看见她如雨雾一般溶入夜色里。
他的思绪瞬间被抽空,慌乱地高喊,“阿澜——阿澜——”,一声又一声,他边跑边喊。
可无边的夜色除了黑寂还是黑寂,又到哪里去寻那道倩影?
他正要继续寻找,就听见耳畔有人在喊着:“大王,大王。”
一股力量将他从黑暗中拉扯出来,他睁开双眼,就看见内殿已经点起了烛光,一个内侍举着宫灯,跪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唤着他。
看见他睁开眼,内侍连忙解释:“大王,方才听见您惊梦,其状甚为惊惧,怕您被梦魇着了,才斗胆将您唤醒。”
叶孤鸿听罢,缓缓将淬冰的目光移向这个内侍。
就是这个蠢货害他找不到阿澜的。
他陡然起身,抽出榻边悬挂的长剑,一挥手斩下了这个内侍的头颅。
鲜血霎时喷溅满室,而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砸落在地上,滚了三尺远才停下。
屏风后的宫人看见此景,齐涮涮跪下,个个两股战战,噤若寒蝉。
叶孤鸿将剑一扔,冷声说道:“今后,寡人若在眠中,尔等不可妄近。”
听到屏风后传来一阵阵颤声应诺,他缓缓说道:“来人,替寡人更衣。”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北境的战争就会结束,沈铎的人头就会被砍下。想到这里,叶孤鸿僵硬的神色缓和下来。
阿澜,你在天上孤单,我让铎儿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