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之际,齐国边境上的恶战,吸引了中原大地上所有人的目光。
而这一切,卯月却毫不知情。
那日知道李毅就是项王沈铎,并且已有妻室后,她当夜便发起了高热,连续半个月缠绵病榻,时醒时睡,连换了数拨名医,都说是五内郁结所致,药汁一碗碗灌下去也总不见好转。
宋云天看在眼里,也跟着心焦,只道是自己逼卯月逼得太急所致,愧疚之下更是衣不解带,日夜陪护在榻边,连自己起了一嘴燎泡都没功夫管。
小桃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段日子来,她也看出了大官人的心思,他对娘子绝不只是甥舅之情那么简单,再想到娘子大病前的古怪举动,愈发小心,只一口咬死了,娘子那日出门只逛了街喝了茶,关于项主画像一事,绝口不提。
好在宋云天认定了卯月的病是他害的,所以也没细问,众人都一门心思盼着卯月早日醒来,整个新年,府上都是一派凝重,全无半点节日的喜庆。
好在初三这日,卯月终于睁开了眼睛。
久违的光线涌入她的视线,她看见了趴在他手边休憩的宋云天。
这半月来,虽然她总是昏沉,但偶有稍稍清醒之时,都能感觉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旁陪护着。
她沉默地看着宋云天,看着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跃动,看着他来不及刮净的胡茬,看着他眼下浓浓的青影。
经过这半生半死的一个月,她第一次动摇了。
如果不是那个人,其实和谁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如果和谁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和宋云天?
恰逢此时,宋云天也张开了双眼,看向了她。
他见卯月醒来,先是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而后才是一阵狂喜,“月儿,你醒来了!何大夫,小桃,快来人!”
很快,何大夫和小桃等人便跑了进来。
何大夫也是面带喜色,忙在卯月腕间搭上丝帕,诊起脉来。
边诊着,面上的笑意越深,“高热退了,脉象也稳了,总算是好了八分,如今只细细调理就行。”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露出了笑容,宋云天背在身后的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松开了。
接下来,宋云天便忙着对大夫致谢,又仔细问了接下来的注意事宜,小桃则是上前走到卯月身边,替她垫高了枕头,扶她靠坐起来,再一口口喂她温好的蜜水。
久被阴霾笼罩的府上,一瞬间就透出拨云见日的生气来。
卯月看着一屋子人,围着自己忙忙碌碌,也被这份生气感染,觉得心头的积郁也松快了几分。
死去活来了一回,她将那不可能的人深埋在心里,勒令自己不许再想,只专注养好身体,而宋云天也严肃嘱咐众人,不可将外头的事情说到娘子跟前。
如此一来,她两耳不闻外事地养了一月,气色才又慢慢好了起来。
更令宋云天欣喜的是,自从正月里卯月醒来之后,他便明里暗里察觉出她的情绪松动了。
一开始,他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又逼得卯月不喜,连着几日都小心翼翼地试探,发现卯月不曾如之前一般给自己冷脸,他心里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但就这样,他还是舍不得同她把话挑明,不过是每日数着时辰来她这儿坐一坐。卯月之前那场病,实在是把他弄怕了,再要来一回,他真的承受不起。
一日正午时分,卯月正在木制的人偶前练习探穴,忽听得小桃打帘儿进来了。
小桃手脚麻利儿地点上了熏香,嘴上也不停,道:“娘子,大官人每日巳时都来这儿,怎么今儿过了正午还没来。”
卯月嘴角弯了弯,“我竟不知你这么盼着大官人。”
“娘子又笑话我了,我这不是闲扯么”,小桃将点好的薰香塞入一支镂空的银制熏球,又将熏球挂在了卯月床帐上,“府上谁不知道,大官人虽然日理万机,可向来没有哪件事越过娘子去……”
小桃本还要再说,回头一看,却看见卯月面色淡漠,戳着木人的手也带上了几分劲,知道自己又说了娘子不爱听的了。
她真是不明白,大官人这般人材,就是配皇亲国戚也配得,怎么到了娘子这儿就这么委屈。
可毕竟娘子平日待她极为宽厚,她再为大官人报不平,也只敢这么一句两句地在娘子耳边吹吹风,一旦娘子不喜,她便识趣地住了口。
小桃正想着另起个话头,就听见屋外有人求见。
来人正是宋云天身边的小厮,他替宋云天带话来,说是等会儿符氏商行的三少夫人要来访。
“含珠要来!”卯月听罢,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
原来,符成义作为符氏商行的嫡系子弟,早就被宋云天收入麾下。当日在陈留郡同卯月分别后,二人便回到郢都,自然也就得知了宋云天在苦苦寻找卯月。
当然,符成义并没有为了讨宋云天欢心就出卖卯月,而是观察了解一番,确定宋云天并无恶意之后,才将二人在赵粱边界相逢一事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