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廪都碧霄宫,凤仪殿。
拓跋映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命侍女流云翻出了那件做给沈铎的袍子,打算抱着它入睡。
流云取出袍子,轻呼了一声:“咦?这袍子怎么都是灰,而且”,流云大惊失色:“而且上面系着的银狼牙也不见了。那可是大王花了七天七夜,杀死了银狼王才取来的啊。”
“什么?”听到这里,拓跋映彤也躺不住了。
那是她要送给沈铎的新婚礼啊!
银狼一族极为忠诚,一旦雄狼咬破雌狼脖颈后的腺体,那么它们便成为彼此配偶,这个认定仪式一生只能进行一次,一旦配偶死亡,另一半也绝不独活。
因着这一特殊的习性,狼牙在犬戎习俗中,便是真爱的象征。
新婚之夜,女子将狼牙赠与心爱的人,便是寓意将自己的身心托付,一生一世,只此一人。
如此重要的东西丢了,拓跋映彤怎能不急!
她匆匆走到流云身边,一把抓起了袍子,左右翻找起来,发现狼牙果然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那一日……”她咬住了唇,没有说下去,脸上都是气恼的神色。定是被那个歹人顺走了。
那日自己太过紧张,一心只想着脱身,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等回来之后,她心绪难宁,一股脑儿将衣袍塞进柜子里就不管了,后来竟将此事完全忘记了。
她心烦意乱,又不能和流云多说什么,只能忍着气挥了挥手让她将袍子带下去洗干净。
流云走后,她彻底睡不着了,正辗转反侧之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炮响!
“轰隆隆——”
炮声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震耳,且一声接一声,紧接着殿外就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翻身下床,才拉开门,就看见红药姑姑身边的宫女跪在了门外,宫女禀道:“夫人稍安,这是魏国开始攻打廪都了。”
听到这里,她握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
虽然她知道沈铎将众多将士留在廪都,为的就是这一日,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还是有些惶恐。
此时,流云等侍女也闻声赶来,她见天也快亮了,便吩咐她们伺候自己梳洗,等天一亮,红药姑姑估计就会来找她。
没想到她才刚梳洗完毕,红药姑姑就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廪都外项军一再败退的消息。
尽管沈铎留下了部分精锐,但是主力都被他带去攻打宋国了,谁都没料到魏国这次居然倾巢出动,举全国之力攻打廪都。
如此攻势,哪怕英武如单长青等人,一时也难挡,如今双方的军队正在廪都外僵持,而函谷关的援军还要三日才到。
“夫人,魏军攻势在我们意料之外,如今形势严峻,郎中令提议,若三个时辰内,再打不退魏军,就请夫人暂时迁至杞河行宫,暂避锋芒。”
“那廪都的百姓怎么办?”拓跋映彤有些不能接受,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君臣同生死,共进退,他们犬戎人的血脉里就没有退缩二字。
“援军三日内就会到,城里粮草军备也充足,我们封锁城池,应当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不,众将浴血奋战之时,百姓救亡图存之际,我绝不做逃兵。”
“夫人,万不可意气用事!”红药急了,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进退有据的夫人,竟然在这时候犯起了倔。
这时,殿外内侍报:“单将军求见——”
拓跋映彤应了句“请将军进”,一旁的侍女就立起了纱帐屏风,而后才请单将军入殿。
隔着朦胧的纱帐,单长青又一次看见了那秾纤合度的身影,一瞬间他的心还是乱跳了一拍。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跪地行礼。
礼毕,他才说明来意:
“夫人,长青此番前来,为的是带夫人去杞河行宫。”
单长青一开口,拓跋映彤的眼睛就瞪大了,单将军的声音怎么和那夜的歹人一般?
她又想到那夜匆匆一瞥间,看见歹人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品级不低的模样。
不会吧……
拓跋映彤虽然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但她也知道现在绝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她稳了稳心神,回到:“不必了,我方才已经说过,我要与大项子民同进退,绝不苟且偷安。”
单长青听到这里既是意外又是担忧,他看了红药一眼,红药心领神会,开口相劝:“夫人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叫我如何同大王交代,如何同犬戎王交代?”
话音刚落,拓跋映彤立刻接道:
“正因为我的身份,我才更不能离开。如今廪都初立,其中不单住了项人,还有原先韩国遗民,本就人心不稳。若他们知道大项的夫人一遇危险,便弃了他们独自逃生,将来如何教他们忠心于大王。
我们都知道,大王的雄心绝不止于廪都,眼下一统中原北境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大项会有更辽阔的疆域,更复杂的人口,若此时就让人心背离了,不是在为将来的大业埋下祸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