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要的地方,沈铎派去的自然都是他的心腹,包括谢允丞的新婚妻子,莎莎。
沈铎笑了笑,调侃道:“舍不得了?”
调侃归调侃,眼下大项一时半会儿不会开仗,他自是愿意卖谢允丞一个人情,毕竟谢氏满门皆是他的心腹。
谢允丞面上一热,道出实情:“莎莎去之前便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如今差不多临盆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儿”,沈铎恍然,而后便欣然应允:“既如此,那便把右骁骑调来顶了你的缺。给你五日准备,做好交接后便动身吧。”
“谢少主!”谢允丞喜不自胜,立刻要叩头谢恩。
结果沈铎一把拉住他,说道:“真要谢我,就陪我喝两杯吧。”
于是,二人便传了酒菜,就在这琼池边上的观风亭里小酌起来。
酒过三巡,谢允丞看着沈铎面上并无半点新婚的喜悦,心中感慨颇多。
当初去郢都请回少主之时,他尚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两年前他娶了莎莎,开了情窍,这才知道少主对那个女子用情之深。
正如此刻,若是让他离开莎莎,恐怕他的丧乱癫狂比之当时的少主,也不遑多让。
三五杯下了肚,他酒劲上头,便壮着胆子问:“少主,你,你可是还记着……”
“记着什么?”沈铎的眸子看了过来。
明明是平常的语调,明明是平常的眼神,可谢允丞觉得,少主此刻是不一样的。
少主的眸子仿佛隐没在层层薄雾中,像是收敛了所有锋芒的星星,不断下坠,下坠,跌入了黯淡的灰烬中。
谢允丞眨了眨眼,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他举起了杯子,“少主,允丞敬你。”
沈铎举杯仰头饮下,苦酒入喉,一滴泪水也没入鬓发中。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从来就不曾忘记过。
更可悲的是,最折磨人的偏偏不是那些欺骗和伤害,而是那些感动的回忆,让他站在原地无法前进,总以为一觉醒来就能回得去。
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毕竟,没有哪一种爱不要建立在信任之上。
次日清晨,碧霄宫正式迎来了它的女主人,同时也是史书上记载的前项少主的唯一一位夫人。
依着旧朝礼制,帝王大婚,礼制极为繁琐,需下万金聘礼,再由三公“纳吉、请期”,而后九卿乘舆迎亲,这才算礼成。
不过如今廪都初立,内库空虚,自然将大礼删繁就简。
仅仅按照犬戎的习俗,送了十车牛羊皮草,金银玉器等物,就算下聘了。然后再派人将公主接过来,在大婚当日三叩九拜之礼行一遍,这就礼成了。
尽管如此,在大婚的当日,碧霄宫上上下下也必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天还不亮,沈铎方一睁眼,才唤了声,便有一众内侍便鱼贯而入。
他晃了晃宿醉的脑袋,这才意识到,今日他便要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了。
他瞥了眼床位矮柜里那个装着避火图的匣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吐了口气,闭目掩下所有的情绪,张开双手,让左右内侍为他着装。
接下来的流程,他跟个木偶人似的,按着太仆的安排,一步步机械地走下去。
先是焚香叩拜历代先君,而后听完长篇累牍的祷词,再乘车前往凤仪宫,在那里等待即将成为夫人的犬戎公主,拓跋映彤。
相较于高台上沈铎的魂不附体,拾级而上的拓跋映彤此刻却是心如鹿撞。
她透过眼前垂下的重重流苏,偷偷打量那个未来将要主宰她人生的男人。
来之前,她听过太多关于沈铎的传说,关于他是如何于万军中来去自如,如何用兵如神,算无遗策,如何铁血铮铮,革除徇私弊病……
在她心里,他早就等同于勇武不凡的战神了。
可万万没想到,战神还有一副如此英俊的相貌。
她们拓跋氏作为草原雄兵,多出英伟的男子,她并不是没见过美男子,可没有一人能比得上眼前的沈铎。
麒麟身姿芙蓉面,不愧是出自前项沈氏。
而这样一个由内而外都完美无缺之人,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想到这里,她心花怒放,只觉得上天真的是太眷顾自己了。
等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高台,站到了沈铎身边之时,她愈发心如鹿撞,幸福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眩。
可惜,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这天的一切流程,带给沈铎的都是钝刀子割肉般的痛苦。
等拓跋映彤在沈铎身侧站稳后,沈铎双目空洞地挥了挥手,太仆立刻宣读赐给众官的封赏。
众人依礼高呼贺词之后,沈铎便留下来大宴群臣,而拓跋映彤则被带到了寝殿,等候沈铎的临幸。
今夜过后,沈铎的称呼,就要从项少主变成项王了。
而他也将从少年,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