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初没有五贼作乱那一出,少主早就完婚了,如何能等到今日。”
红药感慨一句后,又宽慰道:
“少主的婚事虽然蹉跎至今,但都说姻缘天注定,我看这桩婚事正是老天安排得好。那犬戎大公主,听说生在红霞映天之日,是个命格极尊贵的孩子,又长得明眸皓齿,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她一定会给少主,给咱们大项,带来福气的。”
红药越说越激动,眼里甚至泛起了水雾,沈铎见她如此,也不好拂她的意,只说:“姑姑说的对,那便将避火图放下吧,我今夜会看的。”
“好,好。”红药开心得连声应好,她见沈铎政务繁忙,便不再叨扰,临走前,还交代了内侍记得提醒少主早些休息。
红药走后,沈铎又径直回到案几上,继续埋首到案牍中,对那避火图竟是看也不看。
空旷的大殿一时静谧,独留下偶尔红烛爆芯的噼啪声。
夜越深,烛泪越淌,在烛台上越堆越高。
殿外,内侍见更深露重,想到了红药姑姑的嘱托,不敢怠慢,轻悄悄地走进殿里,跪到了沈铎身边,提醒道:
“少主,二更天了,可要安排就寝?少主连着十天半月都不曾好好休息了,莫说红药姑姑,就是小的看在眼里,也心疼少主受累。”
沈铎闻言,抬头看了看更漏,这才发觉已经这么迟了。他抬了抬僵直的脖颈,边站起身来边说,“那便安排就寝吧”。
走出正殿时,他抬起头,恰逢天边又是一轮满月。
猝不及防地,心里便响起那句:
“因为我生在卯月,所以我阿娘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眼前的圆月,仿佛也幻化成了那双清清冷冷的杏眼。
身后的内侍这时已经跟了上来,他见少主仰头对月,以为少主正在赏月,正要说几句应景的话,却看见少主的眼睛分明是闭着的。
再一细看,少主的唇线绷紧,似乎在压抑忍耐着什么。
内侍心头一跳。
他跟了少主三年,从没看见少主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战战兢兢地立在背后,不敢说话。
许久后,少主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听起来格外疲倦,“去把桌上的避火图带上。”
内侍小心翼翼地应诺后,回身取了避火图,匆匆跟了上去。
赵国,大官人府上。
同样一轮满月下,卯月也正对月出神。
她同样想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人,她的亲生母亲宋晴雪。
宋云天说,二十年前,母亲刚生下自己,父亲林海便离家去了雍都,拜入雍都一个贵族门下。母亲等了许久都没有丈夫的消息,便带着自己去雍都亲自找去。
她一路上吃尽了苦头,终于找到丈夫,却没想到这只是悲剧的开始。
林海早已娶了懿康公主那个毒妇,做起了驸马,哪还会记得自己的糟糠之妻。看见寻来的母亲,他竟然痛下杀手,还派人去老家,将自己的外祖父一家给灭门了。
外祖一家八十余口葬身血海,只逃出了宋云天和自己的亲舅舅宋听雷。
至于自己,林海到底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将她带入公主府,养在身边。后来,狼子野心的林海,很自然地将懿康公主同别人生的少陵公子看做了眼中钉,后来还铤而走险给少陵公子下毒。
最后,毒杀少陵公子不成的林海,被懿康公主剁了喂鱼,而倒霉的她,就被当成了懿康公主座下的一条狗。
卯月抬起头,望着那一轮圆月。
她在心里默念,母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纵使万难,我也会拼尽全力杀了懿康那个毒妇。
此时,她的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月儿,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宋云天边说,边将雪狐披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低头悄悄同宋云天拉开一点距离,再抬起头,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看着宋云天眼里来不及掩去的炽热,压抑住胃里的不适,喊了声:“舅舅。”
宋云天攥了攥手心,忍下想将卯月揽近身前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方才,再看月亮吗?”
“是的,想到了母亲。若她还在,看我们舅甥重聚,得享天伦,一定很欣慰。”
宋云天听到这里脸一下沉了下来,他看向卯月,不确定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卯月那张娇小的脸蛋露在雪狐毛领外,显得可怜又妩媚,眼角还透着盈盈水色,宋云天多看两眼,心里的火气又冰消雪融。
罢了,不是打定主意不去逼她了吗?
他吐了口气,换上了一副郑重的模样,“卯月,我知道你放不下你母亲。相信我,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卯月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确认宋云天神色并不是在哄骗她,她才开口道:“舅舅,你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