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荣锦坊,东街口客栈。
李毅拿着谢允丞留下的信寻来了。
一拐过街口,他就看见谢允丞一脸焦急地在客栈外等着。
“允丞!”
“公子,快进来。”谢允丞立刻迎来了上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楼上客房走。
进了房里,谢允丞省去了一干虚礼,直接扔出了一个惊雷般的消息。
“公子,赵王和夷陵公主完婚后,赵粱恐怕就要开战了。”
“什么?你是如何得知?”
“数日前,赵楚两国各自在梁国边境集结了数十万军马,赵国的战神大王子,也从边境回到郢都。”
听到大王子,他脸瞬间冷了下来。紧接着的念头是,一旦赵粱开战,那身为质子的卯月岂不是危在旦夕。
他连忙问道:“那梁国呢?可有应对之策?”
这种时刻,梁国越强大,卯月越安全。他只盼懿康公主能找到外援,那么赵王要处置卯月之时,才会有所顾忌。
“懿康公主主已经向晋王求助了。”
“晋王可愿相助?”
谢允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是前不久,梁晋之间才因为汴城公主发生过战争,此时要想晋国伸出援手,恐怕不容易。”
“不”,他否定道,“五霸之中,赵楚韩三家向来交好,赵国若是被灭,唇亡齿寒,晋国的处境只会更加凶险。所以晋国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子,无论梁国亡于不亡,咱们都得赶紧离开郢都了。”谢允丞见他完全没考虑到自身的安慰,连忙开口劝到。
他沉默了。卯月没有安全离开赵国,他怎么可能先走。
见他一眼不发,谢允丞又说:
“公子,请你以大局为主。你的安危不只关乎你一人,你的安危上系着我们所有人复国的希望。”
“复国?”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谢允丞。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谢允丞走到案桌边,将一幅画卷缓缓展开,露出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
画中女子通身素雅,却难掩天人之姿,她遥立河畔,身后有芦花飘荡,衣带当风间,恍若凌波仙子。
画上题字曰:渭水河畔芦中仙。
“这……”看着画像上的女子,一股亲切又伤感的情绪在李毅的心中弥漫。他伸出手,缓缓抚上了画中女子的双眼,那双眼睛和他何其相似,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
一瞬间,他仿佛透过纸面,望进了画中人的眼里。
冥冥之中,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情感在召唤着他。谢允丞什么还没说,他就先信了三分。
“这是我的母亲。”这句话他说得笃定又沉重。
“正是。公子你原名叶铎,你的母亲是项朝最后一位公主,沈星澜,而你的父亲,便是今日的赵王叶孤鸿。”
“什么!”他惊得目瞪口呆。
关于亲生父母的身份,他设想过无数次,但绝没有想过他们是这样的身份。他盯着谢允丞,只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允丞语调低沉,将赵王如何欺骗沈星澜,如何利用她盗取情报,后来红药姑姑如何带着他逃往赵国等往事一一告知。
谢允丞没有说谎,可这份真相对他来说无异于狂风巨浪。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不是吗?
如果李攸不是项朝暗探,为何收集那么多赵国的信息?
如果他不是沈氏血脉,为何能吸收哀帝精血,又为何能吸入那颗读心珠?
如果他不沈是画中人之子,为何一看见画像,心底就升起难以名状的感应?
渭河乃沈氏龙兴之地,芦苇荡又是项朝传国玉玺的现世之处,画中女子这副姿容,不是一代传奇沈星澜又是谁?
……
谢允丞见他不言语,眼睛一直黏在画像上,又补充道:“当日,叛军还未攻破城门,公主还有希望逃生,连皇帝也命令公主弃城逃命,可公主铁了心要和皇上一起殉国。”
绝代佳人,如此下场,谢允丞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惋惜。
但李毅却很明白母亲的选择。
他的母亲,对最不该交心的人交出了真心,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当她发现自己被欺骗之时,该是何等的绝望,一死以谢家国,恐怕是她唯一的选择。
而罪魁祸首,他的父亲,正稳坐在赵国的王位上,享受着万丈荣光。
那他呢?又算什么?
他是利用和背叛结下的恶果,是被母亲抛下,而父亲欲除之后快的孽种。
这狗屁身世他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横竖他从来都是无根之萍,丧家之犬,在这黑暗的世间孑孓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