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声突就不想再演下去了，他想起元日前夕华灯璀璨，少女搀扶着兄长神色亲近信任。她唤那人阿兄，而面对他从来都是恭敬又生疏的殿下。

哪怕望向他满眼的欢喜，也是源于当年那个救她的人。

少女半仰着脸杏眸瞧着他，还带着几分茫然不解。

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晰感知到殿下在生气，只是在气什么？

缓慢的，姜婼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是酸枣糕叫殿下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了？

难道是关于那个阿弟的？

她就赶紧噤了声，坐正了身体，偷偷觑着殿下神色，道：“是婼娘多话了，不该提起殿下的伤心事。”

手上忍不住揪着衣袖。

身后站着烹茶的满月身子紧绷，几乎想立马告退离开这里。她低着头看着小炉子上的茶，根本不敢去瞧殿下脸色。

六娘实在是，句句精准的踩着钉子。

修长如玉的手把玩着掌心的白玉杯，他身姿挺拔，雪灰色衣袂散开。

他神色晦暗了几分，侧脸看着她，唇角勾起：“倒没什么不可提的。”

“那日的护膝，婼娘做了许久吧。也是从前承诺，要做来赠于救你之人的？”

倘若这个也是和那人有关系，他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有啊。”姜婼觉得这番话从殿下口中说出，有些怪异的感觉，但是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可能事情过去太久，殿下也记不太清了。

殷无声神色有些微缓和。

当日她将那个护膝赠与他时，不过天气刚刚转寒。她看着他身上的衣衫，蹙眉叮嘱他该多些，接着临别时就拿出了那个护膝，他瞧着应当是准备了许久。

若是只是因为他衣着瞧着寒凉才特意赠于他的，时间上又有些不对。再想到她口中的酸枣糕，难免就会多想些。

谁料姜婼却看着他，犹豫道：“倒也没有做很久。倒是当年的雪那样大，殿下在雪里背着婼娘走了这样久，恐殿下会落下病根。”

想到这，姜婼还有些唏嘘，看着他道：“殿下定要注意防寒，我阿娘在每至冬日变回腿酸难耐就是幼时落下的病症。”

话音才落，满室俱静。就连那小炉子上的茶水，都自觉没了声音。

满月头低得越来越深，恨不得自己此刻不要在场才好。

瞧着殿下神色不太对，姜婼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小心抬眸望他：“殿下不喜欢那个护膝吗？”

“喜欢啊。”漆眸望着她，唇角似乎是扬了一下，两个字在舌尖上滚过带着不可言说的凉意。

姜婼却傻子般的信了，就松了口气，菱唇扬起浅笑道：“殿下若是喜欢，婼娘以后的每一年都给殿下做。”

哐当一声，满月将手里的茶罐子掉在了地上，她赶紧跪下告罪，一边慌忙的处理地上的狼藉。

好在殷无声倒是没有心思要处理她的意思，满月勉强逃过一劫。她快速将东西处理好，又垂首恭敬的站在了一边等着茶水好了给两个主子奉茶。

殷无声自来凉薄，倒是头一次在人身上尝到这样的滋味。还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懵懂无知的女子身上。他生性矜傲，平生所求之事也无所不得。只是眼前的人，偏偏他此刻竟无可奈何。

瞧，倘若此刻他直接告诉他真相，不知她又会是如何一副表情。是不是惊慌失措，又恨又惧，吓得再也不敢靠近了。

“你应下这婚事，仅仅是为了报当年之恩吗？”

难道没有半分是因为喜欢？漆眸迫视着少女的眼睛，想从她眸中看出半分情愫来。

“当然不是。”姜婼想起当时李媪的叮嘱，顿时恍悟，正色道，“自然是因为爱慕殿下。”

李媪说，恩情和男女之情是不同的。虽不知哪里不同，但是李媪说的果然没错，殿下果然在在意这个问题。

一旁的满月倒茶的手都哆嗦了一下，内心为观止，她还是头一次见女儿家将对情郎的爱慕说得这样坦荡，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

不知道六娘这一根筋是怎么长的，一时又忍不住悄悄瞥过去一眼，想看看殿下此刻是个什么表情。

这一眼，好巧不巧就撞上了殿下不咸不淡看过来的视线。

“你先下去吧。”

满月顿时如释重负，然后赶紧放下茶盏，飞快的告退了。走前还对六娘满腹同情，希望六娘自身好好保重。

姜婼转头看着满月飞身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嘴了。

明明都是她的婢女了，怎么还对殿下言听计从，她都还没发话呢。

但是再瞧一眼面色暗沉的殿下，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上差点将衣袖上的芙蓉花的暗纹扣出个洞来。

好像实在也不能怪满月，毕竟殿下实在是威严太甚，要是她也忍不住跑。

姜婼这样想着，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往后微微挪动了些身子，将两人的距离更拉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