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望了那对岸许久,可是瞧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身后厢房中,灯影绰绰。桌上摆放了热茶已经没有了袅袅热气,角落里点着一只檀香。
轮椅上的青灰色衣袍男子背脊挺直,望着栏杆边的那道身影,扯了扯唇角。
殷无声看着那热闹的河岸边,穿着傩舞祭服,高举着刀戟火把的队伍。
然而那漆浓的视线却不是落在那傩舞队上了,在那河岸边所有人都在看傩舞的时候,在熠熠生辉的灯火下,他瞧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女郎料起了半边帷幕,河边风大她便缩在兄长的身后,揪着兄长的一角衣袍。
小小的身子就被那道宽厚的身影遮挡住了大半,翘着头撩起那帷幕,望着那傩舞队。
驺吾就站在花梨木折花门前,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傩舞队伍正经过楼下街道,莫怪怎么下面突然这样热闹。
只是,主公何时会瞧这热闹了?
殷无声听到这话,就嗤笑了声转身收回了视线,雪灰色的宽袖一拂。视线瞧着轮椅上的人,唇角笑意没有什么温度:“谢世子今日过来,有什么便说吧。”
驺吾垂眸站在一旁,身体却是绷得极紧的。
这谢舟君竟敢来见主公,怕是主公今日断不会容他走出这道门了。
谢家隐匿在暗中的侍从,也早就被揪出来了。只是殿下今日似乎顾念着什么,竟没有立即动手。
“殿下,我谢氏从未对殿下有过丝毫不利之心。”谢舟君自知当年的把柄被眼前人抓住,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抓着轮椅的手柄,关节都有些泛白了。
他抿着唇,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若是当年的事被宣王捅出来,谢氏必定只会弃车保帅。
而他,早便是谢氏的弃子了。
是以,这次的事他没有告知族中任何人,只带着自己的亲信孤身来了上庸。
他眼见着那袭雪灰色长袍离得越来越近,唇色也愈发惨白。当时谢舟君来上庸前,遇到了几番刺客,而当时派去查探当年救下的那个女童的探子也很快将那孩子的消息送到了他手上。
原本当时消息泄露,谢舟君第一便是开始怀疑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泄露了消息。魏兴是他的地盘,查一个当年被他送去魏兴府衙的孩童是哪家的女儿,自然不是难事。
在这时候,他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姜家不受重视的姜六娘,是未来的宣王妃。
想到当年他冒充宣王的事,唇角的笑就愈发的僵硬,心里也涌现了诸多不好的猜测。
谢舟君这时候才明白,他当年的行踪,宣王是如何突然查到的。
但是这时候再懊悔已经晚了。
驺吾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只待主公一声令下。
“我谢氏一心向殿下投诚,有这样大的把柄在手里,想必殿下也不会担心谢氏背叛不是?”谢舟君看到宣王似乎不为所动,赶忙急急地道。
他不相信,若是宣王不如表现的那样温和闲云野鹤,必定是满腹野心的。
陛下如今是有多想除掉宣王,他不信宣王不知道。
既然宣王也是有心谋逆,怎么可能会拒绝世家的扶持?
至于殿下在朝中打压世家的举措,在谢舟君看来也不过是为了做戏麻痹帝心罢了。
“可惜……”殷无声的凤眸闪过些许遗憾之色,显然这看似诱人的条件并不能打动他。
宣王为何一定要除掉谢氏?谢舟君脑中念头一瞬转过千载,很快一个惊骇的念头浮出水面。
不,宣王只是想除掉他而已。他甚至都没有动用这份证据去威胁父亲,就派出刺客要杀他。
他们并无冤仇,就只剩下一点交集。
姜六娘,当年那个孩子。
“哥哥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哥哥的。”
他嗤笑一声:“你要如何报答?”
“哥哥叫什么名字,我给哥哥立长生牌位。”女孩杏眼晶亮澄澈。
他没告诉她,只是在离开前告诉了府伊,叫他与那丫头道他是宣王世子,是路过魏兴去京城的。
谢舟君只当那是句戏言,从未将之放在心上。
却不想派人去查探的时候,那人这么多年竟是真的认认真真履行当年的承诺,只是在他的误导下,认错了人。
刚查清的时候,谢舟君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感受。约莫是有几分懊恼和不服的,像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被他亲手给推出去了一般。
但是,他又并不想承认。
“舟君年少时,曾救过姜六娘一次。”谢舟君抬眼看他,漆眸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威胁,语气却卑微得紧,“想来六娘若是知道在下死在了殿下手上,怕是心下会留下隔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