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晏兰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就是沈府老夫人,沈寂的祖母,愣怔一瞬,她含笑说道,“慕晏兰给老夫人请安。”
款款行礼,姿态大方,这一照面,沈老夫人脸上的审视淡了两分,看来李嬷嬷之前并非虚说。
不过外面传言喧嚣,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起身吧!”声音中带着威严冰冷。
慕晏兰起身,“上次来的时候,不曾去给您请安。回去后,母亲还训斥我一顿,这次见老夫人身体康健,我心里就踏实了。”
“上次惹了风寒,怕传给你,便没见着。今儿来了,你也来见见寂儿的母亲。”老夫人说道。
慕晏兰抬眼看见沈寂的母亲,人刚过中年,便如同衰败的花儿,整个人都枯萎了,神情呆滞。
从她身上,感受到深沉的沉痛,毕竟丈夫战亡,三个儿子,一个在战场上被战马踏成肉泥,一个不知所踪,还有一个躺在府里生死未明。
这些事情,任是加在谁身上,都会承受不住。
“大夫人安好,我是慕三姑娘。”慕晏兰安慰的话在嘴边转了转,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毕竟血堆出来沉重,几句轻飘飘的话怎么可能拂去。
就连老夫人的威严冷漠,慕晏兰都能理解,若是沈府没个能撑事的人,在偌大的建康城会被生吞活剥的。
“慕三姑娘?”大夫人呆滞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两下,她定睛看了看慕晏兰,“是谁?”
“伯母,你怎么糊涂了,这可是三哥的未过门的妻子,我未来的三嫂呀?”一个模样高挑,明媚清丽的姑娘,扶着大夫人解释道。
慕晏兰认识她,这是沈寂的堂妹,京城有名的英姿飒爽的美人沈桐。
如今流行魏晋之风,风流俊逸,女子或是芊芊弱质,或是豪爽豁达,总能占得一席之地。
“寂儿的未婚妻?”大夫人似是才醒悟过来,目光移过来,审视一番。
眼睛扫过慕晏兰左眼眼尾的泪痣时,顿了顿,继而脸淡下来。
“寂儿左眼尾也有泪痣,小时候只当是个好哭鬼,谁知竟从不掉眼泪,连日日割腕放血,都能忍住。”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啜泣。
“伯母你放心,三哥这次肯定会挺过来了。”沈桐安慰说道。
“先回府,别在外面哭哭啼啼。”老夫人蓦然开口。
慕晏兰这时发现,附近有几处隐隐约约打量的目光。
她上前扶住老夫人的胳膊,等老夫人清凌凌看过来的时候,她微微一笑。
曾经建康城炙手可热的侯府,如今愁云惨淡,冷清无比,下人三三两两,面上带着凄惶茫然。
一行人来到青竹园,竹叶枯黄,寒风吹来,飒飒作响。
看着身边的众人,慕晏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沈三公子昏迷不醒,但嗜血残杀的阴影实在太重了,她不敢独自跟沈寂呆着。
上次回去后,她还做了两次噩梦,梦中沈三公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掐住她脖子不放,吓得她冷汗淋漓。
幸好这次沈府人都在,她胆子也就大了些。
沈老夫人站在床前,看着仅存的嫡孙,一时间眉头紧皱。
沈家满门忠烈,从开国起世代驻守北疆,沈家儿郎的命都填在了北疆,现在满府仅存这么一个独苗,若是没了,镇安候府就真断子绝孙了。
大夫人看着儿子憔悴消瘦的脸,不仅没有悲伤,反而浮现隐隐恨意,若不是他率领的前锋军出现变故,老大老二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慕晏兰看了眼大夫人,见她默默不语,以为她心里难受,心里叹了口气。
沈家的女人命都苦,男人少有长寿,大多青壮年便丧命于战场,剩下满门子寡妇。
上次来,她根本没敢细细看沈寂,这次人多,她的胆子也就壮了。
慕晏兰朝床上望去,心里不由啧啧两声,怪不得他以前被封为京城第一公子。
剑眉入鬓,鼻梁英挺,双目紧闭,眼尾微微上挑,委实是副好样貌。
不过久病之下,眼底微微发黑,嘴唇发青,要是晚上看见,就有点吓人了。
她正细细地审视着,蓦然,漆黑幽深的眸子睁开,冰冷的视线直直射过来,慕晏兰捂着嘴,骇然退了一步。
这人对她起了杀意。
而沈府的人却是欢欣异常,“三公子醒了。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李嬷嬷拜了拜菩萨激动地说道。
“三哥醒了。”沈桐凑过去,满脸欣喜。
老夫人虽然年岁大,城府深,但此时也是喜意溢满于色。
“让祖母和阿娘担忧了。”沈寂醒来,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目光冷凝在慕晏兰身上。
老夫人顺着目光看过去,拉过慕晏兰说道:“寂儿,这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说来也是个巧的,你都昏迷三天了,晏兰一来,你便醒了,看来这门婚事是结对了。”
话说完觉得有些不妥当,她连忙描补道:“当初高僧算你们两个八字,说是天作之合的姻缘,说来还是很准的。”
在摄人的目光注视下,慕晏兰浑身紧绷,扯出一抹笑,“是,是呀,挺准的。”
“观言,去把十一叫来。”沈寂蓦然开口,声音嘶哑怪异。
俄顷,一个黑衣男子轻飘飘出现在他们眼前,“十一参见主子。”
慕晏兰上次就知道,这个房间藏着暗卫,如今看来刚才的十一应当是暗卫的名字,都排到十一了,那沈寂到底有多少暗卫?
“去把观丛拖来,抽皮扒骨,”接着扫了慕晏兰一眼,淡淡补充,“就在庭院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