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晏巧见她这么样子,哂笑一声,“我刚才看见你的丫鬟哭哭啼啼,嚷着你掉井里了,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自尽呢!”
她不屑的撇撇嘴,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想当年沈寂也曾是京城第一公子,文韬武略,家世样貌,样样皆出类拔萃,若不是这次战场中了剧毒,性命垂危,有的是贵女出嫁,哪里轮得上她?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的,话音一转,一脸同情说道:“也是,镇北将军桀骜倨傲,杀敌军如同草芥。现在中毒发狂,连近身伺候的小厮都能挑筋扒皮,活活折磨致死,你胆子小跳井也是情理之中。”
慕晏兰眼角抽了抽,二姐真是口无遮拦,竟然敢随意评论沈府那凶神恶煞一家子,也不怕人家打上门来。
“二姐姐,这是何意?秋季多枯枝烂叶,堆积遮住了井口,我不过是散步时不小心落井而已,怎得教你一说就变味了,再说有些事不是你我能随意枉议的,当心惹来灾祸。”
梦中她抗拒赐婚,跳井自尽的事情传遍建康城,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甚至传到皇帝耳中,酿成祸端。
“你……”慕晏巧猛然呛声,噎得接不上话来,但她向来横行惯了,继而色厉内荏说道:“你怕,我可不怕,我说的明明都是实情。”
慕晏兰扫了她一眼,诧异问道:“难道大姐姐嫌舌头多余了不成,净嚼舌根子。”
前些日子有人在酒馆大放厥词,直言镇北将军沈寂乃煞星命格,刑克众亲,结果第二天说这话的书生就被拔了舌头,从此少有人敢背后非议了。
想到沈寂那阴鹜嗜血的性子,拔掉血淋淋的舌头,冷风一吹,慕晏巧顿时感觉背脊发凉,啪嗒,手中的那串红豆掉落在地上。
慕晏兰扫了一眼落在脚下四散的红豆,杏眼看着她说道:“二姐姐,我散步不小心落井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人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爹爹一生气,秋天新进的皮子可就遭殃了。”
二房三房式微,出多入少,常常靠大房接济,到了秋季,庄子上能收不少好皮子,大房人少,就会分他们大半皮子过冬。
慕晏巧可是盼了许久,今年她抽条的快,往年的大氅早就短了。
今年还想着弄上一件狐皮大氅,出门参加宴会体面,她正是说亲的年纪,万万不能寒酸了。
思忖及此,慕晏巧撇了撇嘴,仍有些不甘心的说:“我自然不会往外说,你还是先管好你们院里的下人吧。”她言罢转身走了。
慕晏兰闻言,松了一口气,慕晏巧这么说,应该就不会往外传了。
慕大夫人一脸诧异地望着女儿,曾经的女儿怯弱,就算被讥讽辱骂,也只会背地里默默抹眼泪。何时这么勇敢了,定然是被人逼得狠了。
“晏兰,都是娘不好,平时看顾你少,让你平白受了赁多气。”慕大夫人满是自责。
慕大夫人身子骨弱,常年足不出屋,庶务大多是管家在打理,慕晏兰平时受了气,怕母亲忧虑过度,很少提及。
“阿娘,我好的很呢,你别担心。”慕晏兰撒着娇,在慕大夫人身上蹭了蹭。
慕大夫人疼惜的抚摸了她一把,“走,咱们回去歇歇。”
“嗯,”慕晏兰忙不迭点点头,她觉得肩膀酸痛难忍,脖子也闷疼闷疼的。
慕大夫人心疼说道:“咱们回院里让大夫瞧瞧。”
“三姑娘,我们不能回蔷薇院了。”一个小丫鬟说道。
慕晏兰看向说话的人,眼前的小丫头只有十二三岁,一脸稚嫩的模样,是她身边二等丫鬟白汐,“为什么不能?”
慕晏兰蹙了蹙眉,她的眼睛生得格外好看,杏眼圆润,盈盈秋水。
“就,就是你昨天上吊的时候,刚挂上去房梁就掉了,屋子塌了半边…连白术姐姐都被压伤了…”白汐的声音越来越低。
上吊把房梁压塌了?
慕晏兰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这是她干的?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呃,确实是她干的,虽然房子已经百年…破旧…
“你这小丫鬟胡沁什么呢。”赵嬷嬷呵斥道。
白汐吓得缩了缩脑袋。
“别听她胡说,晏兰跟着娘去翠清院住,那里东厢房空着,连地龙都烧上了。”慕大夫人怕女儿再想不开,连忙说道。
上吊把房梁压塌了,跳井卡在井口了,好家伙,这要是传出去,她可就成了京城贵女的笑柄了。
若是以往的慕晏兰还会在意,而如今生死关口,慕晏兰压根不会把这些话放心上,人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翠清院
东厢房里暖意盈盈,慕晏兰躺在拔步床上,看着软烟罗幔帐,心思飘远。
当年寒露时节,慕府突然接到圣旨,孝建帝赐婚,命她嫁给镇北将军冲喜。
这个消息对于慕府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一时间整个慕府愁云密布。
谁人不知,开春的时候,柔然大军偷袭北疆,沈家奉命出征,战况异常惨烈,最后沈家军几乎全军覆没。
沈家是开国功臣,世代被封为镇安侯,镇守北疆数十年,根基深厚。
年后一战,沈家军元气大伤,沈侯爷战死,世子失踪,次子被乱马踏成肉泥,只余沈家老三沈寂,但也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沈寂的性子阴鹜嗜血,当年仅十八岁,斩杀蛮夷数万人,听说战场尸体堆成山,护城河都被染成血红色。
想到这里,慕晏兰脸色发白,后脊背发凉。
不过,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抗旨。
梦中父亲慕镇下朝归府,听闻她跳井自尽的事情,看着奄奄一息的她,进宫向皇帝陈情,结果被皇帝斥责。
父亲不死心,接着跪在殿外祈求皇帝收回成命。
父亲的违抗,坊间的流言,惹得皇帝雷霆大怒,慕府东府因抗旨不遵下大狱,流放益州。
益州山高路远,仅仅靠双足,整整走了五个月,而未等到达益州城,母亲再撑不住病倒了,一病不可收拾…
虽然是场梦,而梦中的场景却是历历在目。
慕晏兰胡思乱想着,过了半晌,眼皮子越来越沉。
从昨天上吊到今天早晨跳井自尽,折腾了两天,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一觉。
一闭眼,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沈寂浑身是血,眼眸漆黑,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宛如从地狱出来的恶鬼,吓得她魂飞魄散,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