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中石与张甫程锁定目标是日本大使馆,耿中石、张甫程便混入大使馆蹲点,经过两年多淘换,之前几日张甫程便确定日本大使馆曾经见过他和莫共的经理都已调走,真是天赐良机。
经过一天一夜的守候,五月十日晚上,终于又重新等来酒井寿夫,伊藤松阴相随在侧,两人向一楼走廊尽头一直走去。
而这一日,下午六点以后,莫共也来了,三人分散在几个楼层。
此刻,晚上八点,夜色深许,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张甫程躲在一楼暗处,眼睛发亮。
酒井寿夫打开推拉门的按钮,从幽暗的楼梯走下来,这座地牢只关着李少天一人,依然幽静无声。
“南京事变”爆发到现在自己到任南京这四年来,李少天是关在这里的第二人,酒井寿夫认为能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能够触动自己心弦让人心颤的角色,李少天做到了。
守卫士兵打开牢门,酒井寿夫又看见熟悉的模样,李少天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都是伤,伤口像鱼鳞一样密布全身,各处血水流出来已经结痂,这是自己的杰作,想到此,酒井寿夫才感觉自己这几日被憋的密不透气的心有一丝快意,他看到一只残烛将要燃尽,但还是不能让他善终,定要让他在最后弥留之际,受尽人间烈狱般的惩罚。
“你对整个大日本帝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如果你告诉我**在南京的联络地址、人员名录,你的上线、下线,我会让你像以往一样能够正常出入我的办公室。”酒井寿夫的语态十分谦和,似是今日他和李少天都不在地牢里,而是往日那样在他办公室中,十分投机的聊天,“我想你应该也能够明白,现在已不是识时务不识时务的问题了,而是命,生命重于一切。”
李少天闭目。
近日,他的眼前总会出现妻子温柔的笑脸,和往日里他们一家人住在南京一幢较老的复式楼里生活的场景。
四年前深冬,日本人侵入南京,将南京**,浮尸千里,血流成河,那些和中国人长相无异的人拿着枪拿着刀,狂热而麻木,杀戮,**,掠夺,纵火,如鬼魅般在人间潜行。那一日,宣汉辰回到家中,什么都没有,只见妻子和一双儿女躺在地板上,脖子上脸上腰上腹部都是伤口,地板上血淋淋的,他在家中的地板上坐了三天三夜,将妻儿安葬随后离开,他只记得自己走在一片废墟的大街上,躲过日本人的搜查,脑袋嗡嗡的,一直“嗡”到香港,回城之时宣汉辰被流弹击中,面部毁伤,他听说香港有最好的皮肤外科医生。
宣汉辰听见医生的各类手术刀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上手术台前,医生便说了一句:“先生如此俊美的容貌,被流弹划伤实为可惜,我们定会尽最大努力恢复先生原来的样貌。”
这一刻,宣汉辰脑袋里的嗡嗡声忽然止住了,全世界安静下来,宣汉辰突然从手术台上坐起来,医生惊在这里,连忙让他躺下不要乱动,宣汉辰下床,直接跪地,向这位医生隆重的磕了一头:“请医生用药,不要恢复我的容貌,而是将它毁掉,但要自然些,是流弹击中更大面积经过补救的毁损,还请医生为我用药变声。”
宣汉辰跪地三分钟,并且叙述几日前自己的妻小命丧魔鬼屠刀之下,医生看到眼前这人面色惨白,声音沉郁,除了仇恨没有丝毫活下去的意志,医生虽然不知道他自毁容貌是要做什么,但他知晓如果违逆他的意愿帮他做好手术,也许会要了他的命……
片刻之后,医生同意了他的请求。
手术结束,宣汉辰除了脸上大面积的伤疤之外,右眼的眼皮上也多了一道很深的疤,他右眼并未被流弹击中,这道伤疤是他跪地三分钟之时恳求医生帮自己划开的,医生将那柄手术刀划在宣汉辰右眼眼皮上之时,这名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忽然落下泪来。
手术做完三日之后,宣汉辰出了院,出院之前,宣汉辰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左半边脸已经大面积毁伤,右眼上的伤疤也很自然,皮肤松弛,声音沙哑,他很满意。
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宣汉辰辞去上海复旦大学教师的职务,来到四川黄埔军校临时校址报了名,成为黄埔十四期学员,姓名——李少天。
此时,与当年躺在香港的病床上一样,宣汉辰脑海里千遍万遍都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被杀害的场景,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来,身体不得动弹,浑身新伤旧伤加在一起,疼痛而麻木,他明白,自己快要枯竭了。
这是他一生之中做过的最惊蛰的梦,妻儿离开的那一刻,他的一切都已经死了,世间一切挽着他要葬向深海,无人可以阻拦。
李少天突然睁开眼睛,怒吼着发声:“我手里发出的那颗子弹正中他的脑门——倭国最伟大的生物学家石井四贞,‘嘭’一个红点,鲜艳绝烈!像极了你们的太阳旗,你知道那一刻我心中的感受吗?”
酒井寿夫和伊藤松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的酒井寿夫来了精神,李少天知道眼前这个魔鬼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