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甫程守在莫共身边,一夜未合眼。
第二日黎明,天还未亮,莫共再一次醒过来。
从昨晚回到鸿纪车行,莫共便坐在地板上,整夜不眠,一会儿哭一会儿发呆。半夜三四点,张甫程好不容易哄着莫共闭上眼睛,张甫程将莫共抱在床上睡下坐在一边看着,莫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反正脑海里全都是母亲,清醒时开始痛哭,睡着时自己像是已经彻底离开人世……
莫共脑袋“嗡”的一下突然清醒,母亲被杀了……母亲……母亲不在了……莫共止不住又大哭起来,抓住被子枕头撕声裂肺翻滚、嚎哭,天地震动,她的心好痛啊……好痛啊……真的好痛!
自从五年前自己到东京求学,她能见母亲的次数便少之又少,后来“七七事变”爆发,自己回到家中,虽然见到了母亲但也只是能够数的出来的几面,母亲总是匆匆离开,这么多年,自己见过母亲的次数寥寥无几……上次,母亲好不容易回来南京,第二日自己还在睡梦中,母亲便又离开,没想到,那竟然是自己最后一次抱着母亲……想到此,莫共的嚎哭声更凶!
张甫程想拦着莫共,但他明白这样惊天动地的悲恸只能自己消化,别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必须发泄出来,所以张甫程便眼睁睁看着莫共痛哭!
过了一会儿,莫共哭累了声音小了些,开始啜泣,张甫程坐下来,莫共红肿着眼睛,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脸也跟着肿起来,眼睛空洞无神,张甫程足足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莫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而随时又会去到那里……
张甫程摸了一下莫共额头,烫手的那种高烧……
张甫程把莫共抱在怀里,紧紧抱住她发抖的身体。
“我以为你会幸福,我以为你不会承受这些,我想保护你不受伤害,拼尽全力,但还是让你经受这些……”巨大的心痛从张甫程心底升起,他眼角一滴清泪跟着流出,这样的痛,他又怎可能不知?
过了很久,莫共完全疲累,平静下来,张甫程起身去拿毛巾和退烧药。
莫共脑海里有无数东西无数张脸绕过去,天旋地转,忽然,莫共意识清醒过来一些,一张脸晃入莫共脑海里,是荒木歌川……“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莫共像发疯似的大吼出声,从床上滚落下来,张甫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奔回去扶起莫共抱住她,再一步不敢移。
母亲身上十多枪……被打出那么多洞……母亲被那些刽子手残忍杀害,而自己……而自己竟然爱上一位鬼子军官?莫共的心瞬间被万箭齐发,瞬时碎裂,所以大喊起来。
天色忧愁惨淡,风呼呼刮过耳际,刚下过大雪的南京此刻凄凄切切,街上空无行人,地面结了冰,汽车只得缓缓徐进。
张甫程抱着莫共坐在后座上,面无声息,双目毫无生机。张甫程难以想通,为何老师耿中石在第二日一早便一定要把莫共送回来,她这样的状态怎能一个人待着……
莫共双眼通红,躺在张甫程腿上,睁大眼睛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亲自开着车护送莫共回去的耿中石,想起“玄武”先生早晨打来的电话,莫先生预感到自己一定会被特高课带去审讯,于是让自己今早便一定把莫共送回莫府,因为荒木歌川很有可能今日就会来莫府寻找莫共。莫先生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稳住莫共,看来这一次莫先生的处境十分危急,越往下思索,耿中石面容越深沉严肃……莫先生与夫人是他最崇敬的人,莫先生甘愿背上“汉奸”这样的千古罪名,孤注一掷深陷狼窝虎穴刀尖上行走……夫人为了救助前线伤兵自愿调往条件艰苦的战地医院,只要战火一开,夫人便从不下手术台,有无数名伤兵被救助,而在昨晚却被残忍杀害……耿中石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鱼市街莫府大门前,他们一行人急匆匆进入莫府,不见莫先生与明少福,难道他们已经被特高课带走了?耿中石心头一紧。
张甫程将虚弱的莫共抱入她的房间,他的心思都在莫共上,也未过多去想别的。
耿中石在房屋里坐定,不一会儿,果真听到了敲门声。
耿中石藏到里面,吩咐张甫程去开门,张甫程已然料到是谁要来。张甫程正要出去,莫共走出来说道:“不要去了,我已经吩咐徐叔,无论是谁来都闭门谢客。”
“如果那个鬼子硬闯呢?”
“没事,如果硬闯,我来应付。”莫共穿戴整齐一些,坐在正厅等候。
荒木歌川着一身便装,牧野和宏开着的那辆普通的汽车停在门口。
荒木歌川进来,莫府家丁迎上去,荒木歌川十分客气:“请问,莫小姐在府中吗?”
一位年过四十的管家走上前说道:“小姐在府中。”
“那我,可否进去看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