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抱着我拍遍了知交好友的门，都没能换来一个藏身的屋檐。就像你当时亲眼看着白漳被姜家的追兵一剑封喉，死了的人活不过来。”

“可是霄霄，走完龙泉这一遭，何小川要回阆中，我要回长安，你只能一个人抱着遗恨游荡在河西。”

“飞蛾扑火容易，想要凭一己之力颠覆河西山河却是一件难事，即便到头来你不能洗刷白家的冤屈，你也不肯放弃吗？”

“霄霄，跟我回长安吗？”

长安有饮不尽的金杯玉盏逐风流，川西有八千里漫山遍野山椒开在旷野。

千般好，万般念，都不及河西有我长眠在风雪里无言的故人。

李霄道：“长安城不是我的故乡。”

褒圆圆劝不动她，胡乱串了几条珠子为李霄这位“月见里”小姐做嫁衣。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屠五娘佝着身子等在沧澜子门口。，想进又怕扰到里头这位的清净。

昨日在戴风云那里吃了瘪，碍着戴家的势又不敢顶撞戴风云那蠢货，只能打碎牙吞了一肚子委屈，折腾到后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太岁交待的小孩数没凑够，自己这些时日又被官府的眼盯上。

原想着手再伸远些，只要能避开官府的耳目多拐些孩子回来，太岁一高兴，没准自己就能博了太岁青烟，脱离龙泉这个鬼地方为阎罗效力。

哪想到自己的人在悬泉被官府扣住。

折了一只手，日夜担心暗钉反目供出自己，又担心太岁知晓自己办事不牢，亲自抹去龙泉的存在，好好的一个俏美人生生憔悴见老。

“进来。”

冷不防被沧澜子叫上一句，屠四娘抹了一把鬓角娇俏的海棠花，柳眉一蹙，梨花带雨地扑倒在沧澜子跟前。

和李霄的保命一招同出一辙，沧澜子虽在入定，但身外动静早已入耳。

他方才没出声是不想理会这老虔婆，想起昨日堂前挽剑舞出一招破晓剑光的少女，沧澜子才开口叫人进来。

屠五娘栽倒在沧澜子跟前时以自顾自哭了起来：“沧长老，您同戴小爷一行来龙泉接手太岁的交待的七个小孩，近来官府盯得紧，我手里头的暗钉被官府拔了，我又不好亲自动手四处拐拿小孩，只请您向小爷说上一嘴，看在您的情面上，再饶我几天，再给我五天，我马上就能凑够人数。”

沧澜子面色如水，还在打坐，像是没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沧澜子不动，很明显就是对她的话不感兴趣。到底是多年迎来送往的好手，想起前几日沧澜子在堂前没有由来对一个路过年轻人出手。

两眼一转，猩红唇角微微一抿，有了。

屠五娘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站起身，换了副令人看着不太舒服的得意嘴脸。

她道：“沧长老，我知道你瞧不上龙泉地下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一件事，你一定留心着。”

“我前身是跑马百晓庄的人，对这些江湖上尘封多年的事多少有些耳闻。听说十几年前随你一同入道青城山时，你有个妹妹。她嫁给了当时年少盛名的破晓剑李鸢肩。只可惜两人成婚不过两年，你妹妹妹夫就没了踪影。”

说到这里，沧澜子睁开了眼。

屠五娘继续道：“青茶子夫妇两个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不足月的婴儿，你当时被山海关一脉人马追缉自身难保，只能把这个孩子交给李家，谁知李家不愿意将养这个孩子，机缘巧合反倒是白家收养了她。后来白家获罪，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你想要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对吗？”

沧澜子身手快如霹雳，顷刻间便已飞身暴起将屠五娘摁在墙上。

石墙应声四裂，楼灯梁柱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屠五娘胸腔一震，一震强烈的钝痛从胸腔传遍全身，随后喉头发甜。

沧澜子目光沉沉，道：“老夫不管你们之间有何过节，是谁教你说这些话？”

沧澜子的手铁打一般扣着她的喉咙，屠五娘咯咯笑起来，道：“反正太岁交待的差事叫我办砸了，官府的人也盯着我，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今日死在你沧澜子手里倒痛快些。”

沧澜子哪里肯杀她，只不过方才屠五娘投机取巧撞到沧澜子逆鳞上，这些年从关外到关内，不少别有用心的人装作知晓侄女下落的凑到他身前，无一都是下落不明。

屠五娘借花献佛，谁知这樽佛投鼠忌器。

屋里的动静凝滞在屠五娘闭眼等死这一刻，楼下戏台上一出别有用心的戏码已然登场。

四面帷帐轻拢慢扬，褒圆圆抱着琵琶坐在皮影幕布后头，一袭倩影楚楚动人。

玉珠颗颗散乱轻响，似语还休，宛如梦回长安，勾得吃酒赶路的客商都纷纷停下来手中的动作看向这一方小小的戏台。

四下皆静，丢了魂一般等着好戏开场。

只听得幕布后传来一声似水温柔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