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案上耷拉着的两条雪白人腿骨不剩几两肉，砧板的血滴滴答答淌到地上，两口大锅还在咕嘟嘟冒着热气。

林春风凑到跟前拿勺一搅，汤汤水水里浮起来一只圆滚滚的眼珠。

李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林春风蹲在肉汤前思索了一会，提起油灯便往四周墙壁上照。

厨房是个油烟浸泡的场所，如果这里有暗门，那么必然是个通风口。暗门所在的地方粘上的油烟一定比其他地方重。

火苗贴着泛油光的墙板，照到一块颜色稍青的石板时忽地蹦出一点油花来。

林春风心中一定，就是这里。

林春风抠开石板，火炉后的一排木柜应声分开，让出一条细长的甬道来。

林春风擎着油灯径直走了进去，发现李霄没跟上，不想也知道李霄嫌这地方难落脚，头也不回的道：“刀山火海赴死不难，徒手扒开魍魉堆却不易。嫌这地方脏，川西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界。”

这孙子讲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所言非虚。

滚滚长江沉尽多少英雄儿郎，数不尽的宗门子弟向往策马江湖的天外天，想要窥见一方江湖风流。

等到真正走出师门，才发觉江湖从来不是纸上谈兵的刀光剑影。

林春风已经拐过甬道下到地穴，李霄心一横跟了进去，落脚的每一步都感觉踩在了油脂上，叫人头皮发麻。

甬道下伸手不见五指，李霄险些一脚踩空，一把扶住墙壁才没从石梯上滚下去。

林春风不知从哪摸来一只火棍给她，她顺势往往林春风袖口上蹭了一把泥。

林春风：……

两个人用火棍点亮了一方暗室。十几个装的进成年男子的陶罐整齐排在两端，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暗褚色琉璃桶，桶上几根铜管正往外冒着白烟。

暗室的亮光照不到桶那方，李霄只瞧得见里头若隐若现有个大肚婆身影，默了一下决定一探究竟。

林春风这时抬手往她脑袋上挡了一下。

借着火光，李霄抬头瞧见了十几具被剥皮的尸体倒吊在头顶。

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尸体被风干，暗红的血管有些发黑，滴滴答答的不时滴油。

这些尸体的脸上无一不是惊恐的表情，本应无忧无虑的年纪被屠四娘拐到这鬼地方，不知这些孩子的双亲知道会有多伤心。

一滴尸油冷不防滴在李霄脸上。

林春风在这个时候突然问到：“李霄，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琉璃桶里头有东西在动？”

看到了，刚才尸油滴下来的时候，桶里泡着的尸体动了一下。

想起很小的时候白漳说过“敬鬼神而远之”，李霄猫着腰一步一步走近尸体，脑子里的弦绷得不能再紧。

蓦的一瞬间，桶里的孕妇女尸忽然翻了个身，一张被泡得生白毛的脸转向两人。

隔着薄薄的琉璃，李霄与那女尸两只灰白眼珠来了个旁若无人的对视。

顾不得林春风的劝阻，李霄抬手便是一刀。

纸片薄的刀锋穿破琉璃桶直直钉在女尸的额间。

喀喇一声，刀锋穿过的桶壁裂开一张蜘蛛网，整个琉璃桶四分五裂。

女尸僵硬着躯干随水涌出。

李霄侧身避开，女尸仰面而下跌在石板上。

一条细长的红线虫从女尸的右耳钻出，逃命似的扭动身躯朝阴暗处躲。

林春风把火棍朝那小虫一指，小畜生突然把身躯绷成一条枯枝，僵立着再不动弹。

林春风那火棍戳它一下，火苗燎在虫尾燃起一股浓郁的古怪香气，红线虫还是没动。

李霄有些惋惜，这小虫藏在女尸身体里能够操纵女尸在水中活动，离了水却被吓死，当真是胆小，只可惜自己没能在这古怪虫子身上摸出些奇怪之处来。

林春风此刻已经点完暗室中的尸体数。

“石顶上的孩子，罐子里泡着的年轻姑娘，再算上这位妇人，一共三十九人，刚好是悬泉到嘉峪近三个月报失的人数。”

李霄在来的路上听过林春风提起姜家与阎罗宫。

姜家的手一向是伸到朝堂，阎罗宫作为姜家养的一条狗，按理来说只会咬不听话的武林人。

这些尸体破衣烂衫，瞧着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孩。

阎罗宫为什么要对这些孩子下毒手？

这桩令人发指的事到底是阎罗宫折字门欺上瞒下所为还是姜家授意？

如果是姜家的意思，那么姜和用为什么会对百姓下如此毒手？

难不成是这胆小的虫子有古怪？

李霄突然想到红线虫可能有问题。

谁料就在她刚把火棍朝刚才红线虫僵死的地方照去时，那小畜生趁着两人不注意时已经溜到了墙角一方缝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