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个宝贝、跟猜谜似的,若是旁人,定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灵瑟对南疆的事有过了解,隐约便猜到了他所说的意思。她轻笑一声,抱着胳膊,喟叹似的摇头:
“你不会告诉我,他找到了传说中的‘蛊人’,准备取了‘蛊人’身体里的蛊,给自己续命吧?”
行香“啧”了一声,手指朝她虚点一下,颇有深意地蹙起眉抱怨:
“你怎么不像其它中原人,说话含蓄些呢?”
“这么直白,真是没意思。”
灵瑟叹了口气,直起身:
“虽然我不大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既然是大巫师的要求,那我就救救新娘子、以表诚意。梁王的事,就靠大巫师促成了,中原百姓的宁静、可就系于您一身了呀。”
行香立刻盘腿坐起来,两眼发亮地一拍手:“说定了,金饼和新娘我都要!”
灵瑟朝他打了个响指,表示成交。她足尖勾着山主的下巴,把他抬起来,信手两个巴掌,就把人打醒了。
山主肥胖的脸上被她扇得通红,在跳跃的火光里,宛若色泽鲜艳的酱肉。他刚刚张大了嘴巴要喊,一点冰凉就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山主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惊恐的水光中,倒映出流溯着暗光的面具。
面具之下,少女笑得轻快,一口苗语地道又流利:
“虽然我没随份子,但想去您那里闹个洞房。”
“山主配合配合,若是闹得不愉快……”
“那我就只能杀个新郎,给乡亲们助助兴了。”
……
守在洞外的族人并不多,以山主为掩体,灵瑟很快就打晕了满地的苗民。
她个子高挑,矮胖的山主挡不住她,她便披了件巫师的大袍,带着黄金面具,和行香左右挟持着山主,一路沿着蜿蜒的石阶往寨子里走。
苗民们看见他们,老远就弯着腰跪伏下来,山主经过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抖得筛糠似的。篝火边人头攒动,整个寨子里却悄寂无声,只有恐惧和臣服的气味。
灵瑟便在面具下轻笑,尖刺往山主堆积着肥肉的腰间紧了紧:
“山主成婚不是大喜的事吗?”
“怎么大家都不太笑呢?”
山主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和不悦,脖子上、一层层皮肉间便沁出冷汗来。
层层叠叠的竹楼沿着山势堆上去,夹道挂满了坠着苗银的红绸。山主领着他们,沿着山路,往山峰之巅、骷髅状的洞穴走去。
骷髅空洞的眼睛望着冷月,两道细细的溪流自眼眶中淌下来,他们便逆着亡灵的眼泪而上,很快走进了骷髅大张的口中。
山主显然对他的新娘十分重视,不大的洞穴里,沿着两壁蜿蜒的弧度,站满了举着火把的猎户。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眼皮偶尔眨一眨,只比石像鲜活那么一点儿,连山主略显慌乱的步履和满头的汗珠都没人察觉。
洞穴被照得透亮,光线来自于他们头顶。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头骨被锁链悬着,蜡烛就点在天灵盖上,陈旧的头颅泛着牙黄的颜色、然而也有崭新的头骨反射着森白的光。
它们星罗棋布于穹顶下,宛若阴土之上的夜星。
行香压低了声音:
“这是触怒历代山主的人,据说他们的灵魂被锁在这里,那些溪水、就是亡者的哭诉。”
灵瑟在面具后勾了勾唇,并没有言语。他们往洞穴深处走,烛光便渐渐黯淡下来,一路朝下延伸的通道逐渐被黑暗吞没,仿佛透过人间、走向了野兽通往黄泉的咽喉。
前方的道路彻底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行香踩在湿滑的岩石上、开始有些踉跄。灵瑟不想让他一瘸一拐地去见梁王,便递了把短刀过去,提醒他:
“看好山主,我去去就回。”
行香迟疑了片刻,灵瑟以为他不放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我可一点都不想当神,更不会偷偷吃掉新娘的心脏的。”
行香一下拉下脸来,讥诮着骂她:
“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罢了!”
他没好气地夺过短刀,踹了山主一脚,让他跪下来。灵瑟弯腰拍了拍山主的脸,笑眯眯地劝他:
“委屈山主片刻,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转身没入黑暗中,跳跃于陡峭的岩石间,轻快得像一只飞掠的夜枭。
于她而言,黑暗是最亲近的伙伴,不过几下悄寂无声的跳跃,便落在了漆黑的洞穴中央。
月色自石缝中斜照而下,洞穴尽头、幽深寂静的湖水在月光里镜子般闪亮。
银白的花朵沾了风露,蔓延在湖边、微颤间宛若一道起伏的雪浪。而那人便坐在漫漫的浪中,雪白的身体沐浴着冷月,圣洁的银辉笼罩下来,他仿佛裹着神明垂怜而悲哀的眸光。
那人低着头,长发沉沉垂落,蜿蜒着于他身周没入黑暗,像一道流淌着暗光的河湾。
那纤长却健美的腿微微弯曲着,灵瑟的视线便顺着那骨肉均匀的长腿往上溯回。
掠过清瘦而绷紧力量的腰肢,掠过孤冷而起伏深刻的锁骨。
他低着头,她便看不清他的脸。
于是那目光又落下来,回到某个与少年的清冷身骨、全然不符的地方。
灵瑟凝视着那充满野性和力量的美景,长眉在面具后缓缓挑起来,月光沿着面具的起伏吻着她的眉、像吻着弯弯的刀锋。
她动了动唇,苗语里渗透了幽深的笑意:
“是个美人啊。”
“就是没想到,新娘子……”
“居然是个带把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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