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相隔时空的竞争终于开始了。因为宋良骥宝贝闺女的原因,孟良柱后发而先至,抢得了先机。
那是一个星期天,孟良柱正坐在家里洗尿布,它将尿布一片一片的打上肥皂,放入盘中揉了几下,冒出了一朵朵的肥皂泡,然后一片片的搓起来。
“一个大老爷儿们,成天洗尿布干嘛?算了,算了。”孙枢聪来到厕所,笑盈盈的对他说。
“我马上就要出差了,让我再给孩子洗几回吧。”孟良柱真的变化很大,以前他对这些事,是不屑一顾的。
“这让我们来洗,你还是准备准备吧。”孙枢聪非常会体贴人。
“有啥可准备的。”孟良柱坚持要洗完。
“你可别小看了宋良骥。”孙枢聪提醒他。
“这次我有办法战胜他。”孟良柱平静地说。
“什么办法?可不要再坑人家。”孙枢聪知道他的心机,及时提醒。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打算与北航的教授合作。”孟良柱是借力打力的高手,一语惊煞孙枢聪。
“这一招好,让‘铁三角’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撵吧!”孙枢聪增加了自信。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孙枢聪随手打开了门,见是冯祥西,连忙把他让进屋。
“好啊,谷总到处打电话找你,你到躲到家里洗起尿片子来。”冯祥西看到孟良柱坐在厕所里,便半开玩笑半说事。
孟良柱不大爱开玩笑,便站起来,洗了洗手,对他说:“我们走。”
“嫂子,我们走啦!”冯祥西与孙枢聪打了一声招呼。
“慢走,有空来串门。”孙枢聪在待人接物方面,可比孟良柱强多了。
谷诵芬的办公室相当阔气,给人明显的感觉就是书香气浓。他和宋良骥的爱好一样,就是喜欢藏书。年轻的时候,把钱都花在了买书上。另外,他出身于书香门第,自然就成了学究型的领导。办公桌和座椅,与其他领导无异,就是那一排书橱,凸显了他的身份。
孟良柱和冯祥西走进来,他站起来,招呼他们落座,然后要给他们倒茶。冯祥西为人厚道,哪能让领导给他们倒茶?!于是,他站起来,接过谷总手中的热水瓶,倒了两杯,递给孟良柱一杯。
“今天是星期天,正好有时间与你们商量一下。”谷总对他们俩说。
“谷总,我还是回避一下,你们谈。”冯祥西起身要走。
“找的就是你们两个。”谷总招手让他坐下。
“要不要找一下管主任。”冯祥西认为自己的分量不够。
“这次学林同志就不参加了,就你们两个挂帅。”看来,谷总早有安排。
“好。”冯祥西没有多话。
“我看了你的报告,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谷总看着孟良柱。
“请讲。”孟良柱自从辞职以后,话就很少。
“你为什么要去北航,不去腾格拉?”谷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腾格拉的风洞的确比北航的风洞大一倍,精度也高得多;但边条翼的试验,主要考量的是分析判断能力,我去北航,就是要借助于吴洪聪教授、容耕教授、乔正良工程师,和他们合作,一起来完成它。”孟良柱毕业于北航空气动力系,自然知道系里教授们的根底。
“吴洪聪教授为人谦和,还好说一点,容耕教授可是一个倔老头子,他不看到你的真才实学,是绝对不会与你合作的;而他又是研究的主帅,抛开他还不行。”剩下的话谷总没有说,那就是要成为他们的合作伙伴,你孟良柱还不够格。
哪成想,孟良柱不卑不吭,自信满满的对谷总说:“他们强在理论研究,我强在工程应用,各有千秋,我不怕与他们比。”
孟良柱从米格21技术摸底开始,可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玄。”谷总忧心忡忡。
“我诚意相邀,他们要是不干,我们自己干!”孟良柱决心很大。
“你能行吗?”谷总更加忧虑。
“滴水穿石嘛!”孟良柱的决心很大。
谷总虽然赞赏他的勇气,但这毕竟是学术,不是决心有多大,学问就有多深的事。继续追问,是无解方程,从另一个侧面帮帮他,兴许还能管点用。他问孟良柱:“除了你们俩,你要带多少人?”
“五六个吧。”孟良柱不想兴师动众。
“不行,起码要带二十四五个,把分析的、计算的、制模的都带上。”谷总认为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兴许能行。
“那要花费多大?”听得出,孟良柱还不想要,节省钱可能只是一个方面。
“不想要,你知道这次研究的分量吗?”谷总要让孟良柱头脑清醒一点。他说:“边条翼是第三代战机使用的新技术,我们要追赶西方发达国家,气动不突破,其它系统就是再先进,也是白搭,你要集中大家的智慧,攻下这个高地。”
这番话果然奏效,孟良柱点点头,毫无表情的对他说:“谢谢顾总。”
“什么时候出发?”谷总又问道。
“一个星期后。”孟良柱答道。
“这么快,来得及吗?你报上来的方案,我算了一下,光模型就要七八十个。”顾总认为这点时间根本不可能。
“我原先考虑在家做好模型再去,现在,承蒙你支持,让我把制作模型的师傅带去,那只要先把几个先用的木质模型做好,到那儿就可以干起来,其它模型让师傅们在北航做,那里的制模条件与我们有一比。”孟良柱的应变能力不可小觑。
“祥西,你虽然是良柱的领导,但你这次要听从良柱的指挥。”谷总交代冯祥西的组织领导关系,便于孟良柱统一调配。
“我从都没有把他作为我的部下,我一直叫他副总。”冯祥西的确是这样厚道。
“我听说了,正是因为你为人忠厚,才派你去的。”谷总剩下的话没有讲,但可以猜到,他之所以没有让管学林主任去,原因就是怕孟良柱不好领导。
领导的支持,就是力量的源泉。孟良柱信心百倍,他决心在北航闯出一个万字来。
马上就要出发了,孟良柱在家打背包。
“你们还带被褥啊?”孙枢聪抱着她的儿子,惊奇的问他。
“我们母校的招待所很小,我们一下去二十几个,根本住不下。”孟良柱对母校十分了解。
“那你们住哪儿?”孙枢聪感到北航的住宿条件很差。
“学生宿舍。”孟良柱早已作好了打算。
“跟学生们挤在一起,不安逸。”其实孙枢聪的内心,是怕他旧病复发,沾花惹草。
“现在,哪来的学生?”孟良柱反问她。
“噢,这些年没有招生。”孙枢聪放下心来。
“你们在家要带好天成。”孟良柱十分疼爱他的儿子。
“天成,你爸关心你了。”天成已经五个月了,孙枢聪连续扬起下巴磕逗他,小天成竟“咯咯咯”地笑起来。
孟良柱放下手中的背包带,直起腰来,看看小天成,亲了一口,又亲了亲孙枢聪。
浪子回头金不换,孙枢聪十分满足。
孟良柱背起背包,左手上搭了一件大衣,右手拎着一个旅行包,来到他丈母娘的房间门口,叫了一声“妈”,然后对她说:“天成就拜托你了。”
“带天成,那还不是应该的,你就放心去干你的大事吧。”老人通情达理。
家里的老人是个宝,孩子一生,就凸显出他们的价值。
“我们送送你。”孙枢聪急忙抱着天成,从床上拿起天成的帽子,给他带起来。
“不用,天气冷了,孩子别受凉。”孟良柱不让。
“行,常给家里来信。”孙枢聪叮嘱说。
“肯定的。”孟良柱打开自家的门,走出去,又轻轻的带上。
一辆大客车,沿着街道,驶向火车站,停在站前广场上。孟良柱带着一帮人,拿着被褥、工具,进了火车站,捡了票,直奔站台,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一列火车,吞吐着白色浓烟,驶向南方。
深秋的北航,树木萧瑟,落叶纷飞。一栋栋红瓦灰墙的建筑,映掩在光秃秃的树木之中。校园没有学生,就没有了生气,只有几个教职员工,稀稀落落的行走在院内道路上。
东四宿舍里,孟良柱拿着扫把,在打扫走廊。五六个房间里,人们在忙碌着,有的在擦桌子,有的在抹双人床,还有的在整理床铺。
两个小时之后,孟良柱端着脸盘从公共洗漱间走出来,回到宿舍,对正在从包里向外拿书的冯祥西说:“抓紧点,时间到了。”
冯祥西抬腕看看表,惊讶的说:“怎么过的这样块?!走,回来再整。”
孟良柱放下脸盘,提上资料包,与冯祥西一道,下得楼来,往空气动力系大楼走去。
路上冯祥西对孟良柱说:“孟副总,容教授那一关可不好过。”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孟良柱信心十足。
转眼间,气动教学楼就到了。孟良柱、冯祥西上得楼来,走进三楼的一间会议室。只见吴洪聪教授坐在那里,戴着眼镜,正在看资料。孟良柱走上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吴教授。”
“你们是——”吴教授站起来,稍微低了一点头,从眼睛的上方,打量着他。
“我们是601所的。”孟良柱回答道。
“噢,欢迎欢迎。”吴教授伸出手来。
孟良柱连忙与他握手。
“你们两位请坐,容教授马上就来。”吴教授伸手朝对面的座位指了指。
孟良柱、冯祥西绕到对面,坐下来。
吴教授继续看他的资料,把他们凉在了一边。
尴尬,与学究天人就是不好打交道。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走廊上传来了“嗒啦——嗒啦——”的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老人。只见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一边,一张脸拉得很长,一对大眼泡上,眼皮耷拉着,脸上还长了不少老人斑,手上端着一个特大号的白茶杯,茶杯上,茶锈斑斑。他旁若无人,迈着方步,嗒啦着脚,径直走进来,坐到吴洪聪教授的旁边。过了很久,他才翻起那对金鱼似的大眼皮,瞪着眼珠,问道:“哪里的?”
“容教授,我们是601所的。”孟良柱立即站起来,回答道。
“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容教授很直白。
“集两家所长,把边条翼研究出来。”孟良柱也不客气。
“你们长在哪里?”谷总所说不虚,容教授没有把孟良柱放在眼里。
“我们长在工程应用。”孟良柱当然不让。
“哈哈哈,应用?研究都没有研究出来,还谈什么应用?”容教授不屑一顾。
“我们能把歼八送上天,就一定能把边条翼研究出来。”你瞧不起我们,我还瞧不起你呢!孟良柱憋起了火。
“歼八的气动布局怎能于边条翼布局相比?!”容教授十分蔑视他们的心血之作。
“我们是诚心相邀。”孟良柱想感化他。
“叫花子与饭店老板怎么合作?”容教授的言辞十分狂妄。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孟良柱还想挽救。
“利在哪里,伤在何方?”容教授“哈哈哈”地笑起来。
“这是我的母校,本来我很不情愿诋毁她,但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孟良柱也不气恼,这足以令他们吃惊。
荣教授不理,取下茶杯盖,放到桌上,喝起茶来。
吴洪聪教授看不过去,抬起了头,对孟良柱说:“请讲。”
“我们母校的科研,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浅尝辄止,写一篇论文,就束之高阁,没有一点实用价值。”孟良柱痛陈母校科研弊端。
“你说的有一点道理。”吴洪聪教授挺感兴趣。
孟良柱正要开口,只听见容耕教授将茶杯盖,“咣”的一声,盖在茶杯上,甩出了一句话:“少来这一套!”
说完,嗒啦着脚,迈着方步,走了出去。
“孟副总,我们怎么办?”冯祥西忧虑到了极点,吴洪聪教授还没有走,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孟良柱。
“我们自己干!”孟良柱坚定地说道。
“我们能行吗?”冯祥西当着吴洪聪教授的面,发出了责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