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寿总设计师离席之后，直接奔向了毛振中的办公室。刚跨进门，就对毛主任说：“主任，这下麻烦大了！”

“怎么，方案不行？”毛振中抬起头，摘下老花镜，问道。

“方案问题不大，宋良骥想出了办法，但他不能到腾格尔去吹风。”王百寿深感为难。

“其他人不会？”毛振中不在行。

“吹风倒是会，关键是根据试验结果，进行分析，没有点功力是不行的。”

“周小舟分析不了？”毛主任问他。

“他哪有那个水平。”王百寿摇着头。

“宋良骥为什么不能去？”毛主任心里有疑惑。

“他‘监控使用’的帽子还没有摘。”王百寿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还有这事？！”毛振中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说来话长了。”

“好，我们出去走走，你详细说说。”

两位领导下了楼，沿着梧桐树荫遮盖的院内道路，向前走着。王百寿边走边说，毛振中不时发问。从毛振中走路的姿势看，他还有点罗圈腿。

“陈主任，你到哪里去啦？”谢平挨着办公室找，也没有找到陈光，正要下楼，在楼梯口遇到了他。

“我到模型车间去了。”陈光停住了脚步。

“快到三楼去，毛主任找你。”谢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谢平是中尉的时候，陈光就是大尉，自然老道。

“他没有说。”谢**身与他一起上楼。

“你去把你们的方案资料给我，要快。”陈光以为毛主任要听汇报。

谢平一步跨两个台阶，上了二楼。

毛振中主任的办公室还挺大，一张大办公桌，顺放在左侧的墙边，他靠墙而坐；办公桌的对面放了一把木椅。办公桌的右边，放了两个铁皮文件柜，上面按了密码锁。对面放了两张单人沙发。沙发上方，挂着一幅用镜框镶嵌着的毛**像。

他见陈光走进来，连忙招呼他：“来来来，坐到我这边。”

陈光在主任的对面坐下，把资料放到主任的办公桌上，问道：“老领导，是不是要听方案汇报？”

“那先不忙，我要问问你，宋良骥究竟有没有参加5。16组织。”毛主任也不绕弯，开门见山。

“根本不可能。”陈光断然否定。

“你有什么证据？”毛主任眯起眼看着他，那道眼缝里射出了精光。

“那些日子里，除了家，我和他寸步都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天天加班到深夜。”

“你们在搞什么？”

“歼九的气动方案。”

“他出过差没有？”

“我们哪里都没有去。”

“你能不能为他作证？”

“完全可以。”

“要实事求是。”

“我用党性担保。”

“好好好。”毛主任笑开了，他对陈光继续说：“百寿同志愿为他作证，加上你，才两个，太少了，你能不能再找两个？”

“老领导，为宋良骥作证，找一二十个都没有问题。”

“不过这事，就让我纳闷儿了，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力主起用宋良骥？”毛主任感觉到了他们有弦外之音。

“因为这小子有本事。”陈光对老主任直来直去。

“你说点具体的我听听。”毛主任要听干货。

“第一个提出成立战术、技术与气动布局专业的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歼八的双发布局也是他。这人不仅功底扎实，而且具有很强的创新精神。”

“你能不能详细给我说说。”毛主任对他产生了兴趣。

于是，陈光从头给毛主任讲述了一遍，整整讲了一个小时。

“噢——这是个人才。你让人事处把他的档案给我送来。”

“好。”

陈光走后，不到五分钟，人事处处长苏童霖就把档案送到了毛主任的办公室。毛主任接过来，从头一页一页的翻，还在本子上记下不少要点。

“这家伙还当过兵，打过仗。”毛主任赞叹之后，问苏童霖：“他上的是什么学校？”

苏童霖站在毛主任的身旁，指着档案，说：“哈军工。”

毛主任翻过一页，人事处长马上就说：“这是他提升组长的时间。”

毛主任再翻一页，他指着页面又说：“这是参加工作的时间。”

“他怎么先当组长，后参加工作？”毛主任看出了问题。

“他在哈军工上学时，就参加了东风113的设计。”

“噢，是这样。你通知他，下午让他来见我。”

下午，宋良骥来到毛主任的办公室，近距离一看，毛主任的长相的确与常人不同，四方脸盘，皮肤粗糙，两道浓眉又黑又长，上眼皮厚得像一道坎，将眼睛压成了一道缝，可就在这道缝里，射出了精光。一般人与他的目光相接，都会连忙将目光移开。

宋良骥内心一骇，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

“不要拘束，我这个大老粗，能交上你这样的大知识分子，是我的造化。”

“你是领导。”

“领导也有朋友啊！来来来，坐到我的对面来，我们好好唠唠。”

宋良骥坐到了桌子的对面，对毛主任说：“你想问什么，我会如实秉告。”

“那好，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戴的这顶帽子？”

“好吧，我今天就坦诚相告。”

宋良骥从歼八方案的争论说起，一直说到他被监控使用。毛主任听了之后，不无感慨的说：“业务上的争论，往往会上升到政治层面。在红军反围剿的时候，一部分人认为红军力量大，要拒敌于根据地之外；一部分人认为红军势单力薄，红旗究竟能打多久？最后都上升到政治层面上去了。”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八路，居然有这样精辟的思想！宋良骥吃惊了。

“你业务上强，但在政治上严重缺乏经验。”毛主任笑着说。

“是啊，我这个人太倔。”宋良骥看到了自己的问题。

“像你在对待技术尖子这个问题上，就有不当的地方，你完全可以按照领导的意图，先当上，然后再分工几个人，搞你设想的东西。拒绝了领导的好意，你有什么好果子吃？！在601所这盘棋上，你只是一个棋子，要有全局观念。”

毛主任这短短的几句话，就把问题的原因找得清清楚楚，这让宋良骥不佩服都不行。他真诚的说：“老领导，我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只望你收下我这个学生。”

“当你的老师，我可不够格。”毛主任连连摇头。还好，他在拒绝的同时，开了一道门缝：“你以后遇到难题，尽管来找我，我们一块商量。”

“那就太好了！”宋良骥兴奋不已。

毛主任办公室的门，紧紧地关着。他和王百寿坐沙发，人事处苏处长坐椅子，三人靠在一起，在小声密谈。

他们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毛振中直起身子，问他们俩：“怎么样？”

“好是好，就怕来不及。”王百寿担心。

“放心，这两个小毛贼，一个月之内，还不拿下？”

“孟良柱可不好对付！”

“哈哈哈，他讲也好，不讲也好，我们都有办法。百寿，你这样办。”毛主任压低了声音。

“好好好，妙！真妙！”只见王百寿不住的点头。

“老苏，你和秦晓月一起去，走之前，来他个打草惊蛇！”

“明白！”

当天晚上，毛振中就在家里打起了长途电话。那个时候，只有他这一级的干部，才有资格家里按电话。

“老毛，你给谁打电话，声音这么大。”他老伴辛静端着茶杯走进来，将杯子放到桌子上，问他。

“‘独臂团长’何振梁。”毛振中捂住话筒，回答说。

“老毛，老毛，你讲话呀！这小子，干啥呢？”只听见何振梁在电话里对毛振中直嚷嚷。

“行，你打吧。”辛大姐转身走出了书房。

“老何，你要亲自交代彭正来。”

“那还不好说。”

“你这家伙可不要轻敌，要用我们的老办法，集中优势兵力，速战速决。”毛振中提醒何振梁。

“行啊，行啊，我跟彭正来商量商量。”

“什么商量，下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不过，你那头，你要当心点。”

“放心，对付他们，还用费劲？我们的这个连环计，我就不信他们不中招！”

苏童霖、秦晓月马上就要成行，出发前，苏童霖特地来到气动组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笑着对宋良骥说：“老宋，我马上去601所，你有什么要办的事，要带的话，尽管说。”

宋良骥想都没有想，就对他说：“没有啥事。不过，你帮我打听一下，熊所长、林所长回去没有？”

“放心，一定问到。”苏童霖痛快地答应了。

“现在我们都独立了，你还去干啥？”尹老拐随口问了一句。

“调查老宋参加5。16组织的事。”苏童霖说着这话的时候，两眼一直看着周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