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翻身得解放。他们从秋盼到冬，从春盼到夏，蔡兰英已经生下了小强，小强已经呀呀学语，终于等到了军管会的通知。

结果让宋良骥、张倩大吃一惊，军管会让宋良骥回所监控使用。

宋良骥还想与来人理论理论，张倩一把拉住了他，对军管会的领导说：“我们回去。”

只有尹老拐、蔡兰英喜从天降，获得**。

这是什么原因？回所后，宋良骥才知道，自从王百寿大队长提出让宋良骥归队搞歼九，军管会的领导就开始商量。由于他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商量来商量去，拿不定主意，便征求孟良柱副指挥长的意见。哪知道，孟良柱副指挥长坚决不同意。他对军管会的领导说：“宋良骥这个人的问题，早有定论，你们敢起用他？！”

王百寿坚持。

孟良柱反对。

歼九搁在那儿，怎么办？

军管会的领导研究来研究去，最后达成了这样的一种意见：回所监控使用。

宋良骥不满意，但张倩多少有点释怀，毕竟解除了他的劳役之苦。

他们两家回去的时候，嘎子赶来了马车，为他们搬家；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为他们送行。嘎子的妈妈拉着张倩的手，反复念叨：“好人哪，你们都是好人，可别忘了我们。”

“大娘，你放心，我会来看你的。”张倩感动得热泪盈眶。

队长拉着宋良骥的手说：“大兄弟，今年冬天，你是咋打算的，把话留下。”

“今天冬天要扩大温室规模，多种点辣椒、茄子、西红柿，除了村子里老人吃的，拉到市上特供站去卖，让飞行员也尝尝我们村的新鲜蔬菜。”宋良骥把一半的心思都用到了种菜上。

宋良骥和尹老拐回到所里，王百寿立即交代他们研究新的方案，可不到两天，就接到了六院的通知，停止歼九的研制。

歼九首次下马。

下马的直接原因，就是发生了震惊全国的珍宝岛事件，全国进入紧急战备状态，601所按照上级的部署，大挖人防工程。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上级正在考虑将东北、华北、华东地区的军工企业，配置到纵深地带，增加战争的潜力。

当然，这些绝密计划，是不可能让所里这些普通的设计人员知道的。

东北的三月，天寒地冻，积雪还没有化去，土壤冻的硬邦邦的，有一尺多厚。所部大楼后面的操场上，聚集了几百人，有的在抡铁镐，有的用锹装筐，有的挑冻土，一派紧张而有序的繁忙景象。

“铁三角”挥汗如雨，挥着铁镐，开挖冻土。一镐下去，土星四溅。

知识分子的头脑就是灵光，他们认为，大多数单位挖的防空洞，一颗炸弹下来，就会被包饺子；他们别出心裁，在院内修建起了单兵“猫耳洞”。

一条长长的战壕，曲曲弯弯，通向各个科室。战壕里，每隔一丈来远，就有一个洞，进去一米远，分成两个，很像猫耳。

“快撤！”宋良骥突然对谢平大声吼了一句。

他和谢平一下把锹扔出洞外，紧跟着从洞里窜出来。

尹老拐趴在洞口，看着一大块土从洞顶掉下来。

“好险！”宋良骥和谢平把头伸进洞口一看，互相对视，然后一笑。

机场上，两辆解放牌汽车，拖着两架银白色战鹰，一前一后，缓缓驶向停机坪。

人们在鼓掌，在欢呼，歼八原型机诞生了，威风凛凛的屹立在停机坪上。

指挥部里，聚集了所有的厂、所领导，在兴奋地酝酿出席首飞的嘉宾和人员。

指挥长钟碧成在烟灰缸里掐掉烟头，抬起头，面带微笑，对与会的领导们说：“怎么样？看看还有落下的没有？”

601所的军管会主任彭正来笑着说：“差不多了，这些领导和嘉宾，背都背下来了。”

“那好，下面议一下工厂和601所参加首飞的人员。”钟指挥长把会议引向下一个议题。

“设计团队肯定要参加。”副指挥长孟良柱没有忘了这些日夜辛劳的人们。

“当然。”

“这些应该的！”

大家一致同意。

“工厂这边参与研制的人就太多了，让各个车间选代表怎么样？”钟指挥长当然要考虑厂里这个大头。

“可以！”

“名额确定为一千人。”钟指挥长很果断。

“目前处在战备期间，太多了！”有的领导感到不妥。

“没关系，就是有情况，机场上好疏散。”有的领导赞同。

“这是我国自行设计、自行制造的第一款战机，不隆重庆祝一下，怎么对得起历史？！”钟指挥长主意已决。

“行！”大家一致同意。

“大家还有什么？”这句话通常是散会的代名词，只要大家说没有，钟碧成就会宣布散会。

不料孟良柱节外生枝，矛头直指宋良骥：“我提议，让正在监控使用、没有改造好的人，到现场接受教育。”

这招也太损了！搁谁面子上都过不去。

王百寿大队长站起来，大声说：“我不同意！”

孟良柱毫不示弱，一下站起来，慷慨陈词：“我们的歼八，是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成长起来的，在这胜利的时刻，让过去反对它的人，看看我们工人阶级的力量，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王百寿理屈词穷。

“哗——”不少人鼓起掌来。

首飞的那天，宋良骥坐在指定的区域内，观看歼八的首飞。

随着塔台上打出的一颗绿色信号弹，歼八在跑道上疾驰，一阵震撼心房的轰鸣声响过，歼八昂首射向蓝天。

机场上的人们，仰望着天空，飞机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首飞充满了危险，人们在焦急的等待。

二十分钟之后，机场上传来了战机的轰鸣声，人们沸腾了，战机在大家的掌声中，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安全落地，缓缓滑回停机坪。

孟良柱被包围在鲜花和掌声之中，他在事业上走向辉煌！

宋良骥红着脸坐在那里，他只觉得整个人在沉沦。

谢平、尹老拐望着这一幕，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他们为宋良骥的不公正待遇而流泪，他们为宋良骥的悲惨境遇而悲伤，他们为一颗新星的陨落而惋惜。

幸亏张倩没有被批准出席，如果她看到这一幕，还不知她会怎样肝肠寸断？

侯继远作为受邀出席首飞的领导，坐在**台上，望着难堪的战友，心里腾起一股火；但在座的比他大的领导有的是，他怎敢造次？只好强按下心中的火气，替战友惋惜。

王百寿怕宋良骥难过，坐到了他的身旁。

就这样，宋良骥成了反面教材。

事情往往具有两面性，祸福相倚。宋良骥这下有了大把的时间，他和谢平、尹老拐一头扎进实验室，继续鸭式布局的完善。两个月下来，理论上的功课就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上报项目，要经费，到风洞吹风。

正当宋良骥准备挣点表现，公开“鸭式布局”方案时，传来了A市坦克厂内迁的消息，宋良骥将方案压下了。

谢平问他：“为什么不报？”

宋良骥低声对他说：“你也不看看时候。”

“越是战备，就越需要新歼。”

“坦克厂都搬到四川去了，上头肯定为‘三线建设’忙得焦头烂额，谁还会管你这个！”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看吧。”

正如宋良骥所料，在战争乌云笼罩的情况下，全国实行了战时体制，**成立航空工业领导小组，六院科研系统划归空军领导，飞机制造企业体制不变，仍然归属三机部。空军立即召开了航空工业会议，要求已经下马的歼九，紧急上马，把歼九定性为多用途飞机，指定以双三角翼的歼九四方案为蓝本，进行研究设计，并对歼9的性能指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战半径要达到900公里，重量13吨，最大升限要达到两万五千米，最大飞行时速两千五百公里。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歼九“双二五”方案。会议还要求新歼在1971年上天，试制工厂由沈阳飞机制造厂改为成都飞机制造厂。

王百寿立即召开会议，传达学习通知精神，贯彻部署。但那时候，战争气氛笼罩，普通百姓人心惶惶；头头脑脑们忙于革命大联合，哪有这份闲心？！歼九实际上无人问津。

按照上级要求，601所准备成立革命委员会，筹备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孟良柱在歼八上建立了功勋，所长的位置，本应该是他，但在这节骨眼上，曹丽丽一气之下，将他告到了指挥部。

这也怪孟良柱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想甩就甩啦？曹丽丽是人，不是一只烂袜子，岂有不闹之理？！那天她终于疯了，与孟良柱大吵了一架，接着就跑到指挥部告状。

她站在钟指挥长的办公室里，不住的哭泣。

“什么事，请讲话。”钟指挥长已经预感到孟良柱出了事。

“他、他糟蹋了我。”曹丽丽哭诉着。

“请问，你有什么证据？”钟指挥长耐心相问。

“这是我的日记。”曹丽丽还有一点羞耻之心，掩着面，对钟指挥长说：“你要为我作主啊！”

说完，她就哭着跑出了门。

钟碧成翻了几页，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怒不可歇，大声对秘书说：“去把孟良柱给我叫来！”

孟良柱刚进门，钟碧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这混蛋，我是怎么对你讲的？让你离她远点，你他妈的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这倒好，人家告上门来了，你辜负了党对你的培养，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的前程！”

孟良柱呆若木鸡。

指挥部立即开会讨论，上报三机部，建议对孟良柱行政记过处分，调离112厂。

孟良柱自食其果，自己在自己的仕途道路上，按下了红灯。

空军决定，“解放”谷诵芬，担任601所革委会主任兼歼八总设计师。

撤销军管，军管会主任彭正来担任601所党委**。

王百寿担任歼九总设计师。

我们党的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三级部与空军协商后安排孟良柱平调，回所担任歼八的副总设计师。

就是犯了错误，孟良柱也该知足了。当初他还是宋良骥的手下，现在跃升副总设计师，理应金盘洗手！

可怜宋良骥，不但没有提升，组长都没有当的了，虽说没有撤销他的职务，但“监控使用”，比撤销他的组长职务还难受，何况还在周小舟的领导之下，日子过的之心酸，可想而知。

他带着这样沉重的枷锁，还在继续研究他的歼九。

但空军改变歼九的试制厂，让他看到了希望。

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宋良骥对谢平、尹老拐说：“我们也要内迁了。”

谢平不信，问他：“你是从哪儿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