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寿大队长、张连弟教导员,将处理结果向政治部副主任一汇报,立即遭到了副主任的严厉批评,说他们优柔寡断,对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听之任之,没有作坚决的斗争。责令宋良骥、孟良柱、张倩写出书面检查,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限期改正。
指示传达下来,宋良骥咆哮起来,丝毫没有悔改的态度。
谢平、尹僚冠不仅没有劝劝他,反而烧了一把火。尹僚冠对他说:“写个屁,你有什么错?!”
谢平就来的更直接:“你是猫儿蹲在河边上,鱼没有抓到,落了一身腥;是什么人这么缺德?!”
“十有八九是孙枢聪干的。”宋良骥思来想去,觉得她最可疑。
“你有什么证据?”谢平连忙问道。
“我见过她用左手写字。”可别忘了,宋良骥当过侦察兵。
“我说你这个特务,是怎么当的,怎么没有一点水平。”谢平奚落他。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是侦察兵。”宋良骥认真起来。
“行行行,侦察兵。人家就是当着你的面,用左手写字,你就能认定是她告的吗?”谢平否定了他的说法。
“这倒也是,没凭没据的。”宋良骥无奈了。
“你们尽说这些没用的,现在的问题是检查到底写不写?”尹僚冠回归了正题。
“不写,咋的啦?!”宋良骥昂起了头。
“依我看,你也不要直接对着来,拖为上。”尹僚冠的主意,切实可行。
孟良柱十分沮丧。他想,我怎么碰到她就倒霉?是不是上天在警告我,不让我与她结合?不对,自古以来,就是好事多磨,这么好的姻缘,绝对不能放弃!现在上级让写检查,不就是臭骂自己几句嘛!写,还要往深刻里写。如果不写,那问题就大了,那是直接与组织对抗,以后还进步个啥?!
张倩想写都写不成,上班后,张教导员对她一讲,她一下就哭成了泪人。张倩不想让孙枢聪看笑话,一下跑到父母那里,伏在床上,痛哭不止。
“怎么回事?”她母亲问道。
张倩不答话,还是痛哭着。
“哎呀,小姑奶奶,你说话呀?”她母亲坐在她的身边,一边问,一边用手轻轻地替她抹背。
“教导员、让、让我、写、写检查,这、这让我、我,以后、怎样、做、做人。”张倩呜咽着,好不容易才说出来。
“为啥要写检查?”陈佳珍心里窝起了火。
“他们说我、我是资产阶级、恋爱观,脚踏、两、两只船。”张倩一下抬了头,哭诉起来。
“你两个都不想谈,怎么叫脚踏两只船?这些领导怎么这样不讲理!”张岗也为女儿感到冤屈。
“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我找他们领导去!”陈佳珍心里的火一下迸发出来。
“要找就要找所领导,其他人不主事。”张岗还是那样沉着冷静。
“我们一起去!”陈佳珍说着就站起来,拉着张岗往外走。
所党委*委正在开会。
会议室不大,四边摆了一圈沙发。所长、政委坐在对门的一张三人沙发上,其他五位领导按排名先后,分坐在两旁。因为是讨论干部政审问题,干部科李丹萍科长列席会议。
所长林鸿志说:“刚才,我们传达了六院政治部的指示精神,丹萍同志汇报了政审的初步情况,我认为这些工作,都做得很好。在这里,我要强调是,大家一定要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这次政审工作。‘大炸弹’已经爆炸成功,新华社向全世界发出了庄严宣告,涨了我们中国人的志气,灭了敌人的威风,让我们中国人挺直了脊梁。但是,与之配套的地对地导弹试验失败,‘大炸弹’有弹无枪,上级让我们迅速更改歼八的设计,让我们的歼八承担起运载‘大炸弹’的任务,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烈的政治责任感,完成设计任务。参与设计的所有人员,包括我在内,都要按上级要求,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不合格的要坚决调离六大队,放到歼九。这项工作由干部科具体负责落实。大家都表个态吧。”
“同意。”
“没说的,按上级指示要求办!”
“我在这里表一个态,坚决做到,不包庇,不护短,按政审要求办事。”
领导们还没有表完态,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李丹萍急忙去开门,看到敲门的是两个身穿老百姓服装的人,便问:“同志,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要告御状!”陈佳珍大声喊道。
所长、政委、和熊志丹,纷纷来到门口。
“老同志,进来坐,慢慢说。”李丹萍十分和蔼。
“我们是张倩的父母,我女儿前后谈了两个对象,第一个我们不同意,她也就没有谈。后来又谈了一个,他的领导,竟说她是脚踏两只船,非要让她做检查,这是哪家的王法?还讲不讲道理?今天我们老两口,要向你们这些大领导讨个说法!”陈佳珍是学校老师,说的条理清楚,有理有据。
“张倩同志在跟谁谈恋爱?”林鸿志所长不知道此事,问熊志丹。
熊志丹回答他说:“宋良骥、孟良柱这两个小子。”
“谁在处理这件事?”林鸿志又问。
“我不知道啊。”熊志丹回答道。
“噢,是这回事,我们政治部领导接到了一封匿名信,姚副主任在处理。”李丹萍知道这件事,她照实禀报。
“老熊,这两个都是你的得意弟子,你处理吧。”林鸿志所长把事情转交给他。
熊志丹正要领受任务,李丹萍立即插话说:“你们大老爷儿们处理不好这些事,交给我吧。不过,所长,你要给姚副主任打个招呼,先不要让他们写检查,等我了解清楚再说。”
“行,丹萍同志,就交给你。”林鸿志决断能力很强。
“两位老人家,你们先回去,给我一天时间,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行不行?”李丹萍真有胆识,还限定了时间。
这些大领导都发话了,还有什么话说?!陈佳珍紧握着李丹萍的手,一个劲的说:“谢谢,谢谢!”
今天的气氛与往常完全不同,宋良骥刚进熊副所长的家门,就看见熊志丹副总师和李丹萍大姐板着脸,一点笑容都没有,正襟危坐在三人沙发上;朝着门的单人沙发上,坐着孟良柱。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一片萧杀。
“对不起,我来早了,你们谈。”宋良骥说完,准备打道回府。
“进来!”熊副总师的口气,十分严肃。
宋良骥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与孟良柱面对面。他看到孟良柱也有点局促不安。
丹萍大姐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让座倒茶,坐在那里,像一个铁面判官那样,开了口:“今天与你们谈话,非常重要,这关系到你们的前途,你们必须实事求是的回答我的问题。”
这么严重,什么事?宋良骥警觉起来,是我与张倩的关系问题,不像;是我与孟良柱的矛盾,也不象。他正想着,猛地听到熊副所长开口训斥起来:“哑巴啦?看你们两个这副熊样,一上真功夫,就拉稀白带。”
熊志丹见宋良骥、孟良柱半天不回答,气不打一处来。
“所长、大姐,我一定实事求是的回答你的问题。”宋良骥赶紧表态。
“叫科长。”熊志丹的一声训斥,让气氛更加紧张。
“是!”宋良骥醒悟过来,这是组织上的正式谈话。于是,他胸脯一挺,大声答道。
“科长,我是党员,你问吧,我会如实回答。”孟良柱转的倒快,不叫师娘,立即改称科长。
枪打出头鸟,谁叫宋良骥不老练。
“好。”李丹萍肯定了他俩的态度,开口发问:“你们目前与张倩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原来是为这件事,宋良骥忐忑的心,稍许安定了一点。他回答说:“没有进展。”
“你们真心相爱吗?”李丹萍又问了一句。
“报告科长,我是真心相爱!”宋良骥从来都不对大姐隐瞒任何事情。
“良柱同志,你说说。”李丹萍转过身,问孟良柱。
“正在进展之中。”孟良柱回答得相当巧妙。
“你们知道歼八要搭载‘大炸弹’吗?”李丹萍此话一出,气氛陡然紧张。
只要把恋爱问题,同‘大炸弹’联系到一起,事态肯定严重!宋良骥粗略一想,浑身寒毛直竖。他立即回答:“不知道。”
“不要老是等我提问!”李丹萍对孟良柱也不客气。
“不清楚。”孟良柱听到批评,有点气恼,声音不很响亮。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歼八要搭载‘大炸弹’,上级要求,凡是参与设计的同志,都要进行政审,本人和家属以及恋爱对象,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有政治问题的,不得参与研制。接到通知,我就调阅了你们俩和张倩的档案,你们两人的家庭和你们本人,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张倩就不符合要求,她的父亲,在解放前曾担任旧银行的职员。你们若与她恋爱,就要离开歼八的研制队伍。婚姻和事业,你们选择那一头?”李丹萍要宋良骥、孟良柱作出决断。
事业和张倩都是宋良骥挚爱的,很难取舍。为了设计新歼,他把火红的青春年华全部献给了它;为了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他锲而不舍,苦追了三年。这两者,本来是相辅相成的,家庭是事业的后盾,事业是家庭的期盼。宋良骥不止一次在梦里憧憬这样的未来,如今却要他弃之一头与不顾,他怎能做到?
“你小子怎么象个娘儿们似的,扭扭捏捏。”熊志丹看不惯。
“你让他好好想想。”李丹萍让熊志丹不要催。
“多少革命先烈连命都不要了,你还考虑什么?”熊志丹不满意。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同志,这是和平年代,还没有到抛家舍口的时候。一旦打起仗来,不要说你,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踏上战场。”李丹萍义正言辞。
宋良骥真的难于割舍。
孟良柱听到宋良骥受到训斥,并没有顾得上幸灾乐祸,而是一门心思在掂量。这个人相当聪明,只要你一点,他心里就透亮,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考虑好了两个层面上的问题。一个层面是,个人利益要无条件地服从革命利益。如果把个人利益凌驾于革命利益之上,组织上会产生什么印象?到那时,别说进步,不靠边站就要烧高香。恋爱对象与个人进步比较起来,只能算只脚上的袜子;只要自己能够当上副总设计师,就是副师职干部,就跨进了高级干部的行列;到那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另一个层面,就是把张倩甩给宋良骥,他就会离开歼八的研制行列,自己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那他就只能永远在我后面爬。必须抢在他的前面表态。
主意拿定之后,孟良柱诚恳的对李丹萍说:“科长,我听组织的。”
这大大出乎李丹萍的意料,她又追问了一遍:“你能真的与她断绝关系?”
“组织的要求,就是我的志愿。”孟良柱慷慨陈词。
“良柱同志,组织上并没有让你与她断绝关系;如果你们继续谈,只是换个单位。”李丹萍要他肯定的答复。
“到哪儿?”孟良柱早已决断,他问一问,其实是想让李丹萍说给宋良骥听的,意思就是宽宽他的心,就是调离,下场也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