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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字条

宫里那档子传闻很快遍布坊间,委实是各种传奇版本都有。

如意楼里那些食客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正津津有味复述细节,激动之处举箸拍案,却听得正在算账的步如琅云里雾里,竟还有人说,江湖中人有看不惯这纨绔质子的,进宫偷偷扮成内侍暗杀他的诡异说法!这精彩绝伦的程度,都快赶上书肆里售卖的话本子了!

楼里的素腌菜用毕,来不及再亲自做那么多,她挎着竹篮子往焦四爷的杂货铺去,没成想焦四爷和鲁二娘正站在杂货铺前攀谈,走近一听,嘿!好家伙,居然也是在谈论楼里食客口口相传的那等子质子吐血之事。

步如琅是老主顾了,顶着烈日骄阳赶来,焦四爷在后边竹篦上找了找,满满当当给她塞了几罐子下味儿的素腌菜,又给她弄了一盏温凉的金银花茶,降降火气。

鲁二娘头戴编织草帽,面红耳赤,蒲扇打得正猛烈,人是刚从城外回来。

步如琅乖乖捧着甜花茶,蹲在一旁听着,暗觉着鲁二娘讲的版本可能是最靠谱的。

因按照皇宫内务府里《钦宫则例》的规定,凡各宫女子至二十五岁俱令出宫。恰巧昨日便是放归的律例日子,这批放归出宫的宫女里有鲁二娘的亲侄女。

鲁二娘这侄女先前还是芽儿时,便一直在后宫里伺候着,赶巧也侍候了那场质子尾安宴,且浸淫后宫多年的人,弄清这等子秘辛最有门路和人脉,鲁二娘她侄女知道一点什么,也不稀奇。

鲁二娘晨起去了城外安顿她那侄女,眼下才赶回来,猛灌了两口茶,清甜水儿消解了几分热意,扯着嘴皮子讲那最精彩的地方:“你们是不知道那北戎世子有多可怜,我听我侄女说,那吐得血都快流成河了!淌了小半个宫的道,这人若是日后还能活下来,也必定是个病秧子了……”

“这北戎世子虽然纨绔懦弱了些,但男儿的担当还是有一些。怕是觉得连累了那勇安侯府的甄大姑娘,喝了太医院的药后悠悠转醒,便转头找圣人去,竟是诚心诚意跪在地上,求那圣人帮着收回先帝爷的赐婚,直说是不肯让这副孱弱身子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这话若说是从其他人口中出来的,步如琅都信,但是偏偏从这北戎质子口中出来的,她就不怎么信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她眼前浮现他那副吊不郎当的笑靥,思忖了一会:若这北戎质子是故意这么做的,那么他想做的事情无非是……摆脱这门赐婚?借着这病由倒是能被动变主动,起码,主动请辞赐婚,比日后莫名其妙被抢了未婚妻要体面一些。但能体面多久也是个问题,这北戎质子的身子若说就此消沉下去,成日一副骨瘦如柴、病入膏肓的模样,想必日后处境比现下更凄凉艰难也未可说。

但脑子里联想到那闻之澹卷着一席破茅草,被人扔到乱葬岗里,她握紧着茶盏,不由抿了抿唇,心尖儿忽的有些不得劲儿。

只这会子,她被心绪带进去,全然忘记那夜闻之澹是如何处理的步钟玉。

鲁二娘嘴上也是唏嘘,声音压低了几分,还在继续说道她侄女告知她的那些:“圣人不知怎么也没答应他,只说勇安侯府的甄大姑娘贤淑良德,说亲的年纪又到了,万万辜负不得。”

步如琅捻起一颗瓜子儿,暗笑一声。

这圣人的说辞可真会找体面,难道他自个儿就不着急?哪里就舍得将凤命女遗落在宫外呢?不然也不会做出将甄大姑娘抬进宫做伴读这等子荒唐事。

这大魏朝往昔还从未有过外臣女被糊里糊涂诏进后宫,却只是做个公主伴读的事儿,更何况是做的中宫嫡公主舞阳公主的伴读,想必是为了给她那凤命堂姐勉强补填一层镀金之意?

“那北戎质子竟也是个犟脾气的,听圣人没答应,又是呕了几口血,骇死个人!圣人这才勉强答应替先帝爷撤回那道赐婚,但忤逆旨意终归不善,这婚事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如此莽草之事,唯恐先帝爷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于是圣人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欲从勇安侯府其他几位嫡出的贵女再挑出一个,给他续上先帝爷那道赐婚旨意。说是侯府那几位嫡姐儿还未及笄,年龄尚小,待质子养好身子,说亲之事耽搁一两年也无碍……”

这替换人选的无稽做法,讲得虽是折中,但当真是一丝都不顾那质子的面子!

步如琅有些听不下去,将手上的瓜子壳拍了拍,提着装素腌菜的竹篮便往回走,步子快了些,自是没听到后面鲁二娘的那番话:“那质子被安抚,态度软下来也应了,圣人又赏了他一位御前侍候的宫女,说是贴身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快些将身子养起来……”

她一路心不在焉走着,折返如意楼后将腌菜装在后厨的腌罐中,洗净手坐在柜台里的小凳子上,算盘打得响,但眼前的账本那串串字只一个个飘忽着,进不了脑子,整个儿陷在心神不宁之中。

直到有人出声喊了她一句“步掌柜”,她冷不丁抬眉看了一眼,如今的步氏族长步三思,正站在柜台外笑着看她。

眼前的男子岁数还未到三十,一袭霁蓝净面纻丝直袍褂,额阔顶平,相貌周正儒雅,一双细眼饱经沧桑之感。

她拂了拂裙子,起身迎接。

眼下如意楼正是食客鼎盛之际,自从楼里翻修整面之后,又有那等子新鲜糕点饮子作伴,每日的食客人数总在不断攀升,饭点的时辰里,更是座无虚席。

步三思来的这会子,恰好只剩一个席位。但他也不介意,入席挤坐,步如琅却不能随意怠慢人家,这位比她年长十来岁的步氏新族长,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物,虽在年纪上可能不服众,却远比步天祥的手腕狠辣,光看步天祥死后他那三个儿子下场,就可略知一二。

案上几盘热汤菜香气四溢,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热络起来。

步三思夹着盘中的鸡肝辣炒丝瓜,又端起碗盛了一口老鸭冬瓜豆腐汤,不禁叹谓:“你这丫头本事比早些年厉害了,那时候骄叔刚走,我本还想若是你一个小姑娘撑不住,那便收你做妹妹,这样族中就算看着我的面子,也不敢太为难你,却没想到你如今不仅守住了,那些逼迫你的饿狼野鬼,也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这番话若是旁人听定是不解,但只有步如琅懂他的言下之意。

待人少了些,她入席端坐在他对面,面上带笑意:“还要多亏三思哥,三思哥这般聪明之人,定知道这步氏若是落到那家子手中,迟早是要没落的。”

在阿爹阿娘出事那年,步天祥便有收回如意楼的打算,兔死狐悲,打着“救济孤女”的旗号,让他那三个儿子来如意楼却是一顿抢砸,还欲做主将她过继给族里没有子嗣之人。当时二叔步梀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做生意,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为她撑腰,族中唯一肯为她说上两句话的,便只有步三思。

虽那时步三思在族中已然有一些势力,但也并不能明面忤逆步天祥,他只能迂回着说了一些折中的话,以柔克刚的法子堪堪保下如意楼。

至于步三思为何对步如琅不同于旁人,还得追溯到步骄和贡氏身上。

当年步三思是个实打实的孤儿。步三思的爹算是步氏远房的一支血脉,本是远在大魏西南的滁州彭县之地讨日子,攒钱开了一间棺材铺子,娶了一个从良的青楼妓子,二人生下步三思,本来日子靠着那棺材铺子的进项,也能好好过得下去。

但天有不测风云,滁州彭县有一伙山匪到山下肆意烧杀抢劫,路过之时抢了这棺材铺子所有的现银之后,又嫌弃这铺子太过晦气,想一把火烧了,但这铺子是全家人的生计来源,步三思的爹拼命阻挠那群山匪,不慎被推倒,脑子磕到棺材角上,当场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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