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六月初，那次他在醉仙楼被店小厮刁难那事，由头耐人寻味。当时行矩在暗中把背后捣鬼之人揪了出来。始作俑者便是醉仙楼大掌柜贺东樊的蠢二弟，名叫贺东震。这人是那勇安侯凤命之女的忠实追随者，往昔那凤命女还未及笄前，在京中的纨绔子弟的圈子有些名声，这贺东震便百般法子使出，想让自家大哥帮着去勇安侯府提亲。

许是个纨绔性子，又被那等子凤命女忽悠得不知天南地北，便壮着胆子使唤自家酒楼的小厮，做了一场属实不高明的局，欲让他吃些苦头。哪想千算万算，没算到忽然蹦出来个如意楼的步掌柜，那小娘子一口伶牙俐齿，咬起人来利索极了，端的一副侠女之姿硬要帮他解围。

他本是想揪出那人之后随意处理了，然后让行矩扔去京郊的乱葬岗，但是步如琅插入一腿，反倒让后来很多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诚然，这些都是别话。

最关键的一点是，后来和冷峥同一夜来杀他的东翎卫卫长散修。

闻之澹对宣和帝那蹉跎性子了如指掌，这位皇帝在位这几年也无作为，纯粹死死守着先祖打下来的基业罢了，且酷爱习修长生之术。

根据行矩前前后后打探的消息，那位藏在登羽阁的虚清真人的身份可能存疑。在散修来杀他前，大魏恰好与南蛮因交战，正处于下风之势。

想必宣和帝忧心忡忡之际，找那神神叨叨的道士算了一卦，那道士直说盛京之中有灾祸之人未除。而那卦象内容就差怼着他北戎世子的名号喊出来了，如此刻意之嫌，若是那等子心思略微灵敏之人，定能察觉到有人在暗中针对闻之澹，然而那宣和帝对此卦象也深信不疑。

若说这虚清真人委实有点本事，闻之澹能抚掌大笑三日三夜不止。

他不仅对那个虚头巴脑的道士嗤之以鼻，且几乎也嗅到了一丝阴谋气息。

有人比宣和帝更急切除掉他，这是笃定的，他基本上也猜到了人选。

闻之澹谈倦了这些，懒洋洋翘着二郎腿，换了个话头：“且走着看罢。皇帝老子眼下把你困在皇宫算个什么事儿？”

席蘅似笑非笑：“世子猜猜？”

“皇帝老子不是个爱惜子嗣的，你是在救驾中做了什么，能让他这么感动？”

“还得世子安排得好，那场遇刺救驾的好戏，若不下些血本，也未免太亏损。”

闻之澹凤眸中明明灭灭，扬唇撂起一丝料峭：“小爷倒是不知道殿下也是个爱演戏之人？殿下方才那番夸奖小爷的话，可以收回自用了。”

席蘅却收了脸上的笑意，看向眼前的北戎质子，审视之意不言而喻：“世子怎能如此笃定在下能入朝任职？”

他摸着腰间的香囊，指间卷着随意甩着转圈子：“你那老子虽然不怎么聪明，也没什么能力治理江山社稷，但那位子上坐久了，也不是个瞎的。朝廷快被他那几个儿子搞浑了水，若是把你扔进去，稍微会平衡点局势。他若是还想坐稳皇位，便不会继续把你冷在一边。”

席蘅闻言怔了怔，眸色幽深，心下不禁暗忖：这般通透之人，洞察之力深不可测，若是真正有朝一日玩弄起权术来，该是震荡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即使此刻眼前之人，仿佛一潭沉沉死水，却在水底潜伏着骇人的凶兽，表面愈是风平浪静，也不过是伺机而动，若是有一日能冲突这禁锢阻碍，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

此时，闻之澹口中的“那几个儿子”，正聚在宫外一处奢华府邸里。

这处府邸原是挂在一个豪商名下，但那不过是一个虚幌子罢了，实则是二皇子席淯、四皇子席祯、五皇子席旻三人合力买下，素日里有事无事，便装一装手足情深，用来聚一聚，实则各自打探对方近日的动向。在这府里，三人端的是至亲血脉，但出了府，到底干不干那等子损人利己的事儿，那就不知晓了。

但和睦之时，谁人都不愿意打破。

这宅子中，黄花满地，白柳横坡，雕栏玉桥横在清流激湍之上，曲水篱落飘香，疏林如画。正堂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倍添韵致。

席祯坐在案边，瞧着那些舞妓水蛇腰左收右放，心意微动，随手从龙凤描金攒盒里拈来一颗蜜饯甜果，意味深长笑道：“不愧是二哥找来的班子，比之宫宴上的那些也不差什么。”

席淯是几个皇子里最早通人事的，素日里巡逻那等子温香软玉，也是最勤快之人。

他听席祯这么一嘴，本是歪着的身子又斜了些，掂着装满琼浆的玉樽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得意：“四弟若是有喜欢的，莫客气，随便挑几个带回府罢。”

“倒是不必了，如此艳福，皇兄还是自个儿享受去。”

这好似打赏下人的口气，席祯怎会听不出来？有什么好嘚瑟的！不过是他生母静嫔的母族郑家最近帮父皇处理了淮扬水患之事，被父皇抬了官罢了，这郑家最大的官，原本也不过静嫔生父一个五品扬州知州，这下子一步直接跳职擢至通政司通政使，举家进京述职，怎能不叫人侧目？这父皇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

席淯在温柔乡里听惯了顺言顺语，如何能听得这般讥笑之语，心尖沉不住气，手里的酒樽一个甩劲儿，猝然朝席祯砸去：“哎呀，四弟，这喝多了手有些抖……”

席祯握拳怒道：“你！”

五皇子席旻是三人里年龄最小的，也是心思最缜密的，素日里当和稀泥的次数不少，眼看这轩内的气氛就要热火朝天起来。

他挥手撤了那些丝竹和舞妓，朝那两位皇兄微微一笑：“两位皇兄还是莫要吵了，大皇兄还在宫里头待着呢。”

这话一落音，将方才即将干仗的硝烟之意生生压下来。轩内登时弥漫一股诡异的静谧，霎时间只剩轩中那紫檀貔貅金鼎里腾起的香木烟雾有一丝异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篇文只是稍微掺和一点权谋，

但是感觉写着写着，这头戏份好像也比较重要。

当然琅琅那边的商线也会继续发展。

不爱看权谋和经商一起发展的小读者可以养肥一下。

再次笔芯~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