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些将士们在外风宿野露,哪里不怕生死呢?只不过手中那把弯刀为着这大魏的一方黎明百姓罢了。
虽说马革裹尸对于军人来说,此乃一种至高荣誉,但谁又真正想要这样的“身后名”呢?莫说小兵小卒,那些驰骋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们皆是迫不得已。
这天下要是真正的合三为一就好了,没有那些生离死别和抛尸荒野,执政者轻徭薄赋,人们能够安居乐业。她虽是一介市井小民,读的书不多,但也由衷希望这世间少些痛楚,多些福乐。
只是战事一旦真正展开,这世间注定又要多了许多失了儿子的母亲、失了丈夫的妻子、失了父亲的儿女。
她眺望天际处的流云与日出,双手合十,只暗暗祈祷这位威名远扬的镇国大将军,能将这些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安安全全带回来。
此刻,不光她在高处看着这些波澜壮阔之景,闻之澹也在看。
他正闲散坐在城中最高的鹤台亭的顶端,一袭藏蓝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玉带,手中拎着一串鲜红欲滴的樱桃,身后是半蹲半跪的行诀。
“主,这些日子只有那位翟令舟来过一次如意楼。”
鹤台亭顶上和风习习,闻之澹的衣袍被流风穿梭,吹得鼓起飞扬,远远瞧上一眼还以为要随风而去。
他伸手摘了一颗樱桃,眯着凤眸望向远处:“为何而来?”
“步掌柜前些日子做出一种叫烤馕的吃食,想来是想将此物作为军粮,于是递了一张方子给京郊军营,正巧被那翟令舟瞧着了。”
“哦?”闻言,他意外挑了挑眉。这个狡猾的小娘子,让她做一顿晚膳都不情不愿的,非得他拿玉佩交换才有好脸色,做这种事情倒是比谁都殷勤。
行诀想了想又道:“主,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闻之澹抿着口中樱桃,翘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甩给他一个凉凉的眼风:“你什么时候说话学着这么弯弯绕绕的了?”
“吉祥”做久了,有时候切换身份有些不适应,说话的方式也会打岔。行诀抿了抿唇压下尴尬:“这位翟令舟,与烈王殿下……往昔是故交。”
闻之澹随手将那串樱桃扔给行诀,没精打采将手掌垫在头颅后,嗓音倦怠:“那有点意思,老家伙这辈子孤苦伶仃的,怕是也没什么知心人,能得他赏识,这翟令舟倒是个妙人。”
“翟令舟的嫡长子翟云祁昨儿个还来如意楼,帮步掌柜搬运御赐之物。”话落,行诀斗胆掀起一丝丝眼帘,看了一眼闻之澹的面色。
“哦?”闻言,他面上的闲适之意收敛了几分,蹙额朝行诀看去,“可有说什么?”
行诀火上浇油添了句:“属下听那意思,步掌柜……似是与那翟云祁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闻之澹无声咀嚼了这四个字,攥了攥手,漫不经心收回目光:“哦。”
行诀眼观鼻鼻观心,他先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自从前两日在那步掌柜的腰间看见挂着的墨玉佩,顿觉主子对那如意楼的女掌柜不太一样,这下心下倒是更敢确定了。嗯,不怕烈王府的香火会断了。
起码,可以确定主子不是断袖之癖了。
这个好消息他要不要分享给行矩?那个榆木脑袋估计一时半会还瞧不出来什么。算了,谁让他上次嘲笑他被打来着,让这傻蛋自己琢磨去吧!
闻之澹百般聊赖起身,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尘土,从容道:“若是有霍煊的消息了,不用来禀报,将他直接打晕绑走,运回北戎。”
话音刚落,藏蓝身影窜上纵下如飞菩落叶,一阵劲风后,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鹤台亭顶只剩行诀和那串樱桃。
……
连着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让步如琅差点忘了还有勇安侯这号的存在。
勇安侯府的那位甄老太君是个人精。那日步如琅的马车前脚从皇宫里出来,听说得了御赐之物,后脚那勇安侯府的人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老太君生性骄矜,素日里被人捧着说一不二,也不知怎的想的,居然想着让步如琅自己主动找上门示好,谁知步如琅忙着如意楼生意的事情,一连着大半个月都不大搭理他们。
这次因着对军粮贡献有力,眼瞧着那一堆绫罗绸缎、书画珍玩抬进如意楼,怎能不眼红呢?勇安侯府上一次受御赐之赏还是在上上代勇安侯的时候。最主要的并不是贪图那些子珍宝,最重要的是这些赏赐的名头,这可是一份无上殊荣!
因着步如琅得了这份殊荣,甄氏一族商议步如琅上族谱的事宜的速度都快了许多,眼下就等着她点头搬入勇安侯府了。
宋氏长了个心眼,她生怕自己那不识大体的婆母再盯上自家女儿的酒楼,导致双方会面之时又再争锋相对,遂提前私底下跟老太君旁敲侧击了一番。那老太君心思细腻怎的听不出来?一张老脸顿时垮下来。
但是先将步如琅变成甄如琅才是要紧之事,其他的事情须得先放一放。待步如琅彻底入了勇安侯府,再好好教她闺阁女子的规矩便是了。外头市井女子那般泼声浪气、尖牙利嘴的做派自然是要不得,待磋磨上一段时日,磨得钝些了,那酒楼便能从那丫头嘴里撬出来。
老太君心间的如意算盘打得响。
适逢南康长郡主在京中寿春湖畔的庄子举办“花令会”,因着甄媚及笄礼担任正宾的正是这南康长郡主,与勇安侯府略略有些交情,遂勇安侯府也收到了一张南康长郡主送来的邀帖。
老太君作慈爱之状,让宋氏去如意楼告知步如琅一声,过些个日子,与府里的那些个适龄的姐儿们一起去赏玩,还令府里的绣娘赶制了一套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襦裙。
思来想去,老太君又忍痛将自己年轻时最是喜爱的那支烧蓝点翠珊瑚挂珠宝钗从盒中拿出,附着这新衣一起送去如意楼。
甄老太君再怎么示好,也是万万不可能自己亲自去送的,那么这人选自然就成了宋氏。
宋氏做了她那么些年的媳妇,怎的会不了解自家婆母肚子里揣着什么心思,不禁腹诽:你前儿个觊觎琅姐儿的酒楼之时也未这般客气过!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如今这般上赶着觍着脸,还不知她那琅姐儿待不待见她这亲娘!
勇安侯府里人精多了去,各房对老太君这样的做法各有各的想法。
甄昙是二房的庶姐儿,是府里最小的姑娘。许是年纪小,不擅长掩饰心事,见府里的绣娘忙碌赶制的模样,便对步如琅起了酸话:“还没回府呢便这般派头,也没见过祖母对谁这样上心过。”
三房的嫡出姐儿甄婉性子更刁钻毒辣些,她双手抱在胸前,对甄昙一顿冷嘲热讽:“要怪便怪你不是个嫡出的姐儿罢,人家就算流落在外多年,也比你身份尊贵些。”
一听这话,甄昙面色白了白,手中的帕子紧揪着。
嫡庶自古便有天壤之别,越是高门贵府嫡庶之别越是严重。
如今她在府中不怎么受待见,皆因她的生母是那被关在柴房中半死不活的梅姨娘。而在不久之前,梅姨娘还在甄钊跟前分外受宠,连带着甄昙也在甄钊面前多了几分怜爱,那时甄昙觉着自己也不比府里那些嫡出姐儿差在哪里。
但梅姨娘一出事了,莫说嫡出的那些看不起她了,连府中的那些卑贱的奴仆也敢拿异样眼色瞧她!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黯然片刻,再抬眼,眸色染上些许憎恨:“那还等回府再说罢,这不是还没回来吗?”
这日步如琅与步梀起了个早,一同去了承明钱庄,询问私贷之事。
若是一个月之前的如意楼作步梀的担保人,那么承明钱庄是万万不可能爽快借给他们整整两千两的银票。
受了御赐之赏的如意楼,身价水涨船高,在一众酒楼之中相当扎眼,作为如意楼掌柜的步如琅,霎时间成了掌柜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连那承明钱庄的万庄主都亲自出来接待二人。
一番私贷流程下来畅通无阻,步梀如愿顺利借到了两千两银票,离去之时整个人眉飞色舞。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着手收购盛京里那些米粮散商手里的存货。步梀和步如琅商议,只收近一年以来的半陈米或者新米。这做生意最讲究头彩,第一笔货物自是要认认真真地选品,质量方面亲自把关。
然正当步如琅坐在折返如意楼的马车上,做着坐拥金山的白日痴梦时,宋氏的马车骤然拦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琅琅收集闺蜜副本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