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膝下儿孙满堂，夫人总爱问质子是何时对她心动的，他每次只答那一句话：“一个雨夜，一碗豆腐。”
夫人却不知他年轻时怎的喜爱上了晚上食豆腐，也想不起来她何时给他送过豆腐。
……
步如琅因着肝火旺盛懒惫了两天后，发现浑身酸痛，这人果然是不做活，身上就会出各种毛病。她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如意楼后院，吹着凉风，手上剥着豆子。
近来几天勇安侯府和步氏那边都没消息。
她前两天才得知步氏族长被人惨杀，一时唏嘘不已，但也只是唏嘘。她不怎么喜欢那个族长，连带着他三个儿子，特别步钟玉。
但步天祥死了，步氏那边得有一阵子闹腾了，她正好闲下来看戏，再想想对策，以防步氏再有人来讨要如意楼。
如意楼如今有御赐的匾额压在上头，做事的伙计们腰板都挺得比往日更直更硬了。若是有不要脸皮的敢凑上来打如意楼的主意，她就将那御赐的匾额拆下来，直接往那人脸上狠狠砸一砸，看看识不识好歹。
只是有一件事倒是令步如琅始料未及：闻之澹居然来她的小酒楼寻饭食。
她上次见这倒霉的世子还是大半个月之前。
现下都快到六月底了，她与这世子唯一的交集还是那次在醉仙楼前为他解围。虽是有些过于冲动了，但步如琅未曾后悔过，就凭他事后将那荷包的银子赠予她，她都觉得这世子应当不是世人眼里的那般不堪。
哦对了，还顺手将他那受了重伤的倒霉随从送了回来。
左右不过就是倒霉了些罢，谁让先帝就那么好做媒人，将甄媚许给他做质世子妃呢？
而如今的宣和帝又瞎猫撞上死耗子看上了她那半路子的堂姐，想来都觉得荒唐可笑。这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情节呀。
闻之澹眼下就立在如意楼前，一袭玄纹如意云丝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腰间美玉相配，墨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出来迎接的步如琅默默将这春意盎然的男色收纳眼底。这世间为何会有生得这般出彩照人的男子，令女子都羞愧不如。若有昏庸的帝王好南风，这闻之澹大概可以凭借这惊世美色坐上男皇后的宝座吧？
她脑子里飞快转过一些情节，这些话本都是素日里小竹子爱看的，她偶尔也会跟着瞧上两眼。
只不过这所谓的两眼，最后往往是一箩筐的话本。
“世子怎的来了？”步如琅扔下手上的豆子，恭恭敬敬将人迎入楼内。
闻之澹的动作倒是没有他长得那么讲究。
他随意撩起袍子，入座一席间，看了半晌菜品单子，问了一嘴：“店里可有观音豆腐？”
步如琅本想着多介绍几道好菜宰一宰，闻言诧异：她做的观音豆腐的名气已经大到让这位世子劳驾亲自前往寻食么？
“禀世子，做观音豆腐的食材早已用完，现下楼里已经没有这道凉食可以售卖了。”
闻之澹眸色略微遗憾，他摸了摸衣袍的边角，似是掂量着道：“那便将你们店里所有的甜食都给小爷端上来吧，不可漏掉一道。”
哦她想起来了，盛京无人不知这位世子相当嗜好甜食。
步如琅眼神蓦然亮晶晶，视他为行走的黄金白银：“好嘞！世子稍等片刻。”
如意楼的甜食目前开发的不多，只有那么几样朴素平常的——珍珠翡翠汤圆、双色马蹄糕、蜜饯豆糕、糯米霜柿甜汤。这些在其他酒楼里也是常见的，并无出彩之处。
闻之澹每碗只浅尝辄止，全部尝过一圈后，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只有这些吗？”
步如琅闻言腹诽：我这小门小店的，来吃饭的食客主力军是劳作的人，吃得是实打实的用酱醋烹煮的饭食，哪有闲工夫开发那么多种类的甜品，这位世子爷你要吃你上醉仙楼和玲珑馆去罢！
虽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得收敛着：“世子爷，如意楼素日里甜品不是主要卖点，所以并不多做。您要是想吃甜品花样，可上城西那边朱雀街的醉仙楼和玲珑馆。”
闻言，闻之澹把玩腰间的墨玉，凤眸中似含着一泓清泉，笑意深长：“步掌柜倒是个稀奇人儿，旁人都是巴巴揽客，你这倒好，推客出门。”
步如琅温顺垂眉，两颊融融，言不由衷：“做生意讲究实诚。”
他知这小娘子向来言不由衷，只眯眼勾唇：“步掌柜该发大财才是。”
“借世子吉言。”
谁不想赚多多的银子。但是，现实就是楼里真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甜食。要不她过两天寻个时候，琢磨琢磨开发新甜品的事情？
一旁跑堂的吉祥面上装得辛苦，如意楼里，只有他闻出了那么一点不对头。
主子向来是在世人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哪里真的嗜好甜食。尚且若是要装样子，那醉仙楼、玲珑馆是最好的去处，不仅甜食花样多，且去那用饭的京中达贵也多，主子的“名声”就是从这些达贵口口相传，如今才如此声名狼藉。
主子又何必特意来如意楼寻甜食？难道是……上次他偷偷带给主子尝鲜的那碗观音豆腐起了作用？
吉祥心中嘀咕，不知他竟是猜对了，闻之澹正是因为那碗观音豆腐来的。
那晚，闻之澹心烦意乱，遂顺手将那观音豆腐拿过来，浅尝了一口。
就这一小口观音豆腐，将他震得心神俱碎。
他这种天生便不识味道的怪人……竟是能尝出那碗观音豆腐的味道。
始初他并未发觉，因天生便无味觉，所以他也不知这世间所谓酸甜苦辣在口中具体是何样的触觉，但咀嚼了两口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口中有两种完全不同触感的物什，好似两头沉睡已久、蓄势待发的猛兽，在口中惶惶匍匐前进，直至相碰便撕缠搏斗，淋漓尽致。
他很少能被什么东西左右心神，因为几乎无欲无求，现下忽然对味道有了感觉，让他心潮起伏。但他的味觉对眼下对这几道甜品，却没什么特别反应。
每碗甜食都只被他微微一抿，尝了一圈，便停下羹匙不再动。
这行为在其他如意楼的伙计眼中是□□的挑衅，这绿帽倒霉蛋怕不是嫌弃他们如意楼的甜食味道不好？！
不过多时，闻之澹起身，案上搁下一荷包的银子便潇洒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步如琅。
荷包里的银子可以盘下几桌满汉全席，如意楼这几道小小的甜品，是远远不值这么多银子的。
她掂了掂银子，朝外望去，小声嘀咕：“这北戎世子莫不是偏爱做冤大头？真是名不虚传——骄奢嗜甜。”
拖地中的吉祥听了这话，默默为主子惨烈的名声又添了一笔新墨。
……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世子，好可怜的娃……
烈王这人吧，有点复杂，后面会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