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桉见姜姚总算看出来了是自己送的书籍，风眼里爬上难敛的笑意。他把嘴角拉直，故作冷漠地嗯了声。

从娘亲那儿知道姜姚缺书以后，他昨天下午散完财，又立马没有停歇地骑马进了宫。

他到的时候，翰林院那堆书生正在吃饭。段桉滥用私权找了三十多个字写得好的书生帮忙誊抄《三字经》。当然，他自己也抄了一本，用丝绸做了封皮夹在里面，想让姜姚一眼能看到。

只这一本段桉就写到半夜三更，弯月高挂枝梢的时候。因为怕姜姚认不出来，所以段桉用台阁体代替了自己的狂草，笔锋由龙飞蛇舞改为了工整稳重，写的速度几乎比平时慢了一倍有余。

等最后一个字写完后，也早就过了出宫的时辰了。段桉昨天干脆睡在了翰林院，直到上完了朝才出宫。也因为这件事，段桉被那群后生在公主面前参了一本，期间还收获了周瑾岚好一段嘲讽。

不过段桉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值得的。

姜姚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喉咙开始发烫，感觉自己周身被暖烘烘的温暖包围着，她软哝哝地开口：“谢谢将军。”。

段桉轻笑了声，眸光敛落，狭而长的凤眼上挑了挑，带了些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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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段桉还是开心得太早了。

面前笔墨纸砚还完好的放着，姜姚却已经像一个受惊的小鹿一样离得自己远远的。

段桉垂着脸，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毛笔。金丝线滚边的丹青色宽袖一放，左手捏住右手的大袖。

他把毛笔拿好，单手摊开了宣纸，在洁白的纸张上写了“一”。

姜姚余光撇着段桉，暗暗地观察男人在动笔写着什么。段桉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似的，俊美薄情的脸庞一抬，潋滟的凤眼就回望过来。

她赶紧慌乱地收回眼睛，不小心碰到了身边小女孩的手臂。姜姚俯下身子，忙软声地安慰。

又待在她们身边，一一纠正孩子们的拿笔姿势和笔画，一路走到了段桉那儿。

姜姚脚步停住，远远看着段桉平直的桌面。

摊在普通红木桌子上的宣纸上写了大剌剌一个“一”字，姜姚实现固定地看了几眼。又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脚步一旋，想要不经意地离开。

月白色的裙摆被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拽住，段桉唇角一勾，拿着宣纸问姜姚：“夫子觉得我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坦白说，姜姚是很喜欢段桉的书法的，甚至比自己的字都要喜欢。

段桉的字，并不拘泥于现下流行的楷体或者颜体，有种自成一派的风格，笔锋肆意，笔画也大气豪迈，透着不可一世的轻狂。

姜姚急匆匆地撇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珠一眨：“将军写得挺好的。”

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段桉不依不饶道：“可是夫子，我觉得我的握笔姿势有问题。”

说着就拿起了笔，右手故意用了一个错的写字姿势。

姜姚见过段桉写字，并不是现在的姿态。她心里知道段桉是在装不会，杏眼带了些愠怒看他。

段桉装作一副好学的模样，润泽唇边带了些笑意，催促道：“夫子要抓紧时间了，其他孩子还在等着夫子看字。”

姜姚没法子，薄红的唇一抿，她鼓着脸俯下身子。少女身上的桂花香清晰可闻，漆黑乌浓的发丝从脸颊旁垂落下来。

她右手用正确的姿态拿着笔，轻声让段桉跟着自己学。

“这样吗？”段桉把中指提上来，又换了一个错误的拿笔姿势。

“不是的。”姜姚软糯糯的语气里带了些急躁，她又示范了一遍，段桉这次又故意把手指在毛笔上拿高了一点。“食指和中指这样抓住笔杆。”

段桉正想换成正确的抓笔姿势，手背上突然被覆上了一双柔白细嫩的手，骨节匀亭，触感滑腻。

从段桉的角度看过去，少女黛色的眉头紧蹙着，神态认真。碰触到他皮肤的手指尖微微冰凉，还有些许的颤抖。

日光偏生落在少女唇上，让段桉凤眼隐晦地盯着姜姚红菱角似的嘴瞧。

“学会了吗？”姜姚小声地问道。

段桉看着姜姚的脸上红得滴血，耳朵尖上也染了绯色，觉得不能再逗下去了，他哑着嗓音说了句学会了。

几乎在段桉点头的一瞬间，姜姚就站直了身子远离了段桉。

“那将军再握一下我看看。”站在离段桉稍远的地方，姜姚的声音就冷静了许多，带了些夫子的冷淡和威仪。

段桉照做，姜姚下颌微点。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才指了指段桉手上的宣纸：“我能拿这个当作范本吗？”

段桉表面上风淡云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实际上。

姜姚左手捏住段桉的那张宣纸，背在身后，又去纠正下一排小朋友的握笔姿势。

等姜姚在私塾里转了一圈，她手上把段桉的字高举起来，轻咳了声：“这个是坐在最后面的大哥哥写的，你们觉得写得好不好？”

小弟子们都很给面子的说了声好。

“我们如果用正确的姿势写字，就能写得和大哥哥一样好了！”姜姚趁机鼓励道。

段桉久违地得到了夫人的夸奖，忍不住低头弯了弯唇角。

等学完“一”后，姜姚又重复了一遍握笔的姿势，又绕过段桉转圈检查了一遍，才宣布休息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