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冬狩就这样在各自不能言说的心思中草草收场。
自那晚之后,孟元鸿与孟予祯的相处又恢复了常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保持着平衡与安全。
看着他们两个平静的你问我答,林薇之常会怀疑,似那样的争吵在默默无声的地方发生过几次,又有几次,不过是太阳落下与升起的时间里,他们又将所有的失控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像是不碰,就不存在。
更让她忧心的还是孟予祯的伤势,虽没有恶化,却也因着赶路未有明显的好转。
她总会担心他是不是又起了烧,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一天恨不得查验八百遍,惹得孟予祯不厌其烦。
刚上路的时候,孟予祯还只是横着眉,故作凶狠地威胁几句,后来发现经过这次出行,林薇之对他已全然无惧后便再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折腾。
两人这样的你来我往看得王靖目瞪口呆。谁不知道秦王是个最难打商量的主子,天上地下找遍了,不过也就一个坐在深宫里的王岚能让他迁就几分而已,而今竟又多了个林薇之。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等几日之后到了京城,林薇之才算是放松下来,亲自陪着孟予祯去了西跨院,指点着下人一通忙上忙下的折腾。
被子要换成薄一点的,茶壶里需时时都放着温水,药要一日三次煎。
“别以为殿下宽容,你们就可以不上心。若再让我发觉这屋里连丝热气都没有,或是骂一顿药缺了、冷了,你们都各自仔细着吧。”林薇之天生声音轻柔,教训起人的时候也是闲谈般的语调,只是神色压得更淡了些,说罢又若有若无地往旁边一瞟,倒是让人从心里都开始发怵。
一众仆从看着这个自嫁过来后第一次摆谱的王妃,都惴惴地低头应声。
“恩,王府平日里待你们如何,大家心里也有数。好好干活,自然没有亏待你们的。”林薇之又道。
于是仆从们紧绷的心便略舒坦了一些,得了吩咐后,便各自散去了。
像这样恩威并施的手段是主母们惯用的招数,林薇之自小见林夫人打理上下,又常出入后宫,上一世打理起东宫来也是得心应手,此时不过是捡起旧活计,并不觉得什么。倒是孟予祯看了觉得十分稀罕,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林薇之顺着他的目光也将自己上下看了看,有些自我怀疑,“衣服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孟予祯摇了摇头,十分诚恳,“只是觉得你这幅样子外强中干的样子……很俗。”
林薇之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疑惑。
“俗不可耐,”孟予祯补充道,“就和那些老大人家中的妇人一样。”
“你还知道人家的妇人什么样子?”林薇之被气笑了,全然不知自己也抓错了重点。
“常听他们抱怨。”孟予祯毫无自知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解释,“很让人心生惊惧。”
好好的人偏偏长了一张嘴,林薇之反唇相讥:“看看你这秦王府,哪一块砖不是冷得跟冰一样?听着人家家里的长短,心里指不定怎么羡慕呢吧?碰上我这么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偷着乐吧你就。”
孟予祯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而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回击的话,指着林薇之威胁:“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本王就把你打包送回侯府。”
“正好,过几日父亲大寿,殿下可得跟我一起回侯府呢。”林薇之不痛不痒地将话接过来,而后见孟予祯拧眉的样子又笑着服软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能让我多说几句?这一路颠簸得也累了,殿下不如先歇息一下,我去盯着人将晚膳做好了,过来叫您。再叫人烧几壶水,晚上也好泡澡,如何?”
自回行宫后,林薇之便一直这样嘘寒问暖,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处处谨慎知礼,但殷切之意却未淡反浓。
赶路时不过是每日多问侯几句,回府了更是事无巨细。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孟予祯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这才让人这般诸多照顾。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转久了,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让林薇之当下就黑了脸,语气不善道:“说什么呢?”
这话说出来和方才那般半真半假的打趣就全然不同了,孟予祯也冷了眸色,露出些被冒犯的不悦,沉声道:“是我太容得下你了是不是?”
林薇之有些气闷,不发一言地瞪着地上的一小段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