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恼恨自己不知是不是天生闲不下来的命,上辈子立誓做个贤妻,结果临了也没讨得了好,这辈子明明想好只要自己保全,结果又碰上个不让人省心的孟予祯。
可她却的确是放不下。
林中的两日,孟予祯次次回护,刀下、狼口……疲惫与血痕侵染着,一种奇妙的信任悄悄地在生死间建立。
土屋里的生活,平淡似田间百姓,浑身的尖刺与顽固的心防都不复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不像是原想的那样不可逾越。
再到后来,林薇之见他和皇帝争吵,又听了林轩言及往事,在字字句句之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掀开了一扇窗,正在窥视着孟予祯残破的魂魄。
感激、亲近、心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林薇之知道,从自己嫁过来的那日起,自己与孟予祯便注定纠葛在一起,那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绝对不是面对林轩轻飘飘的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林薇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母性泛滥了,原先还觉得这世上的可怜人何止千万,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孟予祯,可如今看了他,却总觉得处处是辛酸,让人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心来与他计较。
“是妾身失言了。”林薇之好脾气地哄道。
好在孟予祯是个彻头彻尾的顺毛驴,见她语气缓了下来,眉间的几分不快便全消散了。
“伤还没好,可别生气。”林薇之顺杆爬上,带笑凑近了些,“我给你讲个事吧。”
“什么?”孟予祯虽还面无表情,但却还是搭了话。
“殿下可知何为九天丸?”林薇之一脸故作的高深莫测。
“听说是北边一个得道高僧窥探天机之后留下的,能活死人生白骨,延年益寿,穷尽天下,也不过两枚。”孟予祯奇道,“你说这个干什么?莫不是知道这玩意的去处?皇上可派人找了许久了,小心惹祸上身。”
他一下就说道了问题的关键,林薇之的兴致顿时没了大半,只悻悻地说:“九天丸珍贵,放眼天下除了圣上还有谁人能得,我可没那个胆量。只是……听说前段时间,王一安大人好像得了些什么妙药,奉给了太子殿下,不知有没有九天丸这般的效用。”
孟予祯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从哪里听来的?”
“只是听了些闲话,都是女儿家碎嘴的本事,殿下何必细问。”林薇之冷静道。
那所谓奉给孟予暾的妙药正是皇帝苦求不得的九天丸。
若说孟元鸿当真相信这九天丸能够延长寿数,倒也不是,即便真的得了,多半也不是供着,就是赏人。只是像这样的玄乎玩意既与什么高僧天机的有关联,那便必得只能和皇帝有关联。
可是在上一世,林薇之嫁进东宫不久,王一安不知从哪里得了这两枚药,竟越过皇帝,巴巴地直接送到东宫,而孟予暾竟也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接了下来。
当时林薇之还觉得心惊,现在想来,孟予暾既对皇帝积怨已深,早早地想要在臣下心中证明自己的位置也实属正常。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皇帝想要大事化小,可若刺杀一事当真就此善了,日后孟予暾岂不更加有恃无恐。而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他的皇太子可以不纯不悌,却绝对不可以不忠不孝。
这两枚丸药究竟是不是真的九天丸,或是说九天丸究竟能不能救人性命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它们绝对不能出现太子的手中。否则即便是救命良药,顷刻间也会化作杀人之剑。
更何况,如果孟予祯真的打算从此处着手,那么假的也都变成真的了。
林薇之早早地打好腹稿,此时话说得含糊,意味却清楚得很,笑得跟只看见猎物的狐狸似的。
孟予祯的指尖在扶手上轻敲了三下,一番思虑之后又收起情绪,反而以双指在空中虚点了点林薇之:“这事我知道了,只是你既然也知道是碎嘴本事,今后便少参与,不要让衣角上沾上了腥。”
“妾身明白。”林薇之讨好而又知足地给孟予祯掺了一杯茶。
一声“知道了”,而后便不再追问,这是未说出口的信任;一句“少参与”,而后将事情全盘揽下,这是践行他护住她的诺言。
难得的是一人总是别扭不言,一人却偏懂弦外之音。
“再陪您坐会儿,喝盏茶,您可就得去歇歇了,要不又折腾到晚上了。”林薇之说。
“那看来是得攒到晚上一块歇息了。”孟予祯笑道,“等着吧,马上就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