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坐一立,在寂静的黑夜里默默了很久,直到孟予祯喝完了一小壶酒,打算从地上再捞一壶起来时,林薇之才开口道:“殿下还是少喝一些吧。”
孟予祯错愕地抬眼,而后仍然将新拿出来的酒启了封,从旁边又拿出了一个碗:“既然醒了,就过来一起喝吧。”
林薇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这酒与王府里的不同,酒色泛黄,酒香也并不醇厚,才一入口就觉得辛辣得厉害,一直烧到了肺腑里去。
林薇之重重吐出口酒气,眼睛瞬时蒙上些湿意,可因做了噩梦而发凉的背脊喝手脚却实实在在地暖和了起来,惶惶不安的心也终于落在了实处。
“为什么睡不着?”
两人同时开口,愣了愣之后又不禁失笑。
孟予祯拿起酒碗向着林薇之的方向举了举,示意她先说。
“做噩梦了。”林薇之耸耸肩,老实道。
“梦到什么了?”孟予祯问。
那些真实而又虚幻的鲜血又浮现在眼前,冷漠而残忍的话语字字清晰,林薇之喉中一梗,迫得她抓紧了酒碗又喝了一口,然后低低地说:“梦到被人欺负了。”
“你还能被人欺负?”孟予祯大笑着说。
他的笑声潇洒而不羁,惹得林薇之也不自觉地牵起了嘴角,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地又重复了一次:“是啊,被人欺负了。”
“没欺负回去?”孟予祯问。
“没有。”林薇之摇了摇头,“那个人可厉害了呢,我欺负不回去。”
“反正都被欺负得那么惨了,干嘛不试着欺负回去,又不会更糟糕。”
“我把他惹生气了,他不仅欺负我,还欺负阿爹阿娘……”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忽悠孟予祯已经成了习惯,林薇之顿了顿,嘻嘻一笑,又补了个,“和殿下你怎么办。”
孟予祯斜眼看着林薇之,半晌后哼笑一声,又将目光移向了一旁。
他一个人喝了有一些时候了,大概是酒气也上了头,脖子上蹿出些红色一直到了耳根,眼梢也挂着些朦胧雾气。
就这样的形容,这一看、一笑、一移之间,无端露出些风情,林薇之混沌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个“媚眼如丝”,惹得她更加放肆的笑起来。
反正她每一次说些什么情爱、痴心的话时,孟予祯都是一幅不愿意同傻子计较的模样,要么理都不理她,要么讲别的事情。既然他已经无语至此,那么再让他无语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你既然已经嫁入了秦王府,那有什么祸事自然烧不到你阿爹阿娘身上去。”孟予祯淡淡说,“况且,我府上的人,哪怕是厨房里烧火的婆子也没有让别人欺负了去的道理,像你这样被人欺负了就狼狈醒来,不敢再次入梦,也不怕人笑话。”
“殿下可慎言吧,”林薇之被落了面子,不服气地哼了哼,反唇相讥道,“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反正又落不到实处,您怎么说都行。改明儿真有人欺负到了府上,说不定您还让我忍忍,毕竟为我这么个惹您烦的人出头,也不值得不是?”
“你还真别将我,”孟予祯嗤笑一声,手在空中虚点了点,“改明儿若真有人敢欺负到王府,上至皇子皇孙,下至泼皮无赖,你只管叫人、放狗、操家伙。弄残了,本王帮着养人;弄死了,本王帮着买坟。”
他这一番话说得林薇之乐不可支,明知道不过是酒后戏言,心中却也莫名地踏实熨贴,嘴上却仍不服软,扭曲着音调说:“知道您秦王殿下恩宠无双,家财万贯,自然是谁都不敢欺到您府上去。”
“所以我说你成天想那么多干嘛,”孟予祯似乎也放松了下来,端起酒又喝了一碗,“我府上的人自有我护着,无论何时何地,随心行事便好。”
林薇之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说自己“想得太多了”,可这次不同,这是一句承诺,一句为她撑起头上天,护住身后地的承诺。
在这冰凉的夜晚,这句承诺化在劣质的酒里,可林薇之却出奇地相信。
然后孟予祯又冷漠地补了一句:“可你要是敢兴风作浪,本王就把你埋酒窖里去。”
才升起的感动烟消云散,林薇之拉下了脸,很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的心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泼他一脸酒的冲动,故意笑得僵硬而又敷衍:“好好好,我一定老老实实的。那请问殿下您今晚,又是因何事不能入眠啊?”
“我?”孟予祯看着她,半响后拎着小坛子,喝掉里面最后一口酒,然后随手往地上一扔,“我要睡了。”
林薇之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敢怒不敢言地跟着也进了房。
此时已近寅时,屋外有下人行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孟予祯与林薇之再次躺在了一起,在疲惫与酒意的共同作用下,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艳阳高照,明媚的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将屋里照得十分亮堂。
林薇之紧皱着眉,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个什么物什之间,让自己免受阳光的惊扰。
她才刚得到几分安宁,那物什就动了动,让阳光又透了进来。
林薇之不满地又往前移了移,干脆伸手将东西抓住,整张脸都埋了过去。
“林薇之!”
一声怒吼带着初醒之时特有的鼻音,让林薇之瞬间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手上抓着的正是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