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细想,远处却来了几个人,方才跑走的那个宫女也在其中。
为首的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女官,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行走间自有一份沉稳不容侵犯的风范。
这人林薇之认识,是太后身边的孙女史,在宫中很有些年头了,一向以公正板肃著称,颇得人尊重。
她在这个时候出现,怕是要来秉着公道处理这桩不甚体面的闹局了。
只见孙女史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冲着太子二人皆行了一礼。
孟予暾并不托大,伸手扶了一扶:“孙大人快起。”
孟予祯看到来人,明显有些被打断兴致的不悦,但好歹一颔首,唤了一声“孙姑姑”。
孙女史带着恭谨却不含情义的笑意,站定之后又是一伏身,算作告罪,然后才开口:“奴婢侍奉太后,轻易不离身侧,如今既奉了懿旨过来,少不了就要逾越,多说一些。这头一句便是,二位殿下都是怎样尊贵的身份,守在这里闹开了,不怕旁人看笑话吗?”
四下里的人不管怎么想的,此时都不敢应声,只能垂着眸子听训。
林薇之咂摸孙女史话中的意思,只道怕是要各打五十大板收场。
“太子殿下贵人事忙,倒是久不见了。”
“不敢……”孟予暾忙道。
“奴婢在宫中几十年,干得都是些不上台面的杂事,却也还算让主子满意,最要紧的便是赏罚有度,既不平白让下面的人担了冤屈,也不让他们肆意坏了规矩。尤其是有些胆大得敢寻主子不痛快的人,那是断断不适合留在贵人身边侍候的。”孙女史顿了顿,看了僵硬的孟予暾一眼,“这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您也费心指点一下奴婢,如此做对也不对?”
“自然是对的。”孟予暾沉默半晌,终于应到。
“那奴婢就放心了。”孙女史点了点头,又转向王靖,神色语气都愈发严厉了起来,“太后和皇上圣恩,允你伴随秦王殿下左右,在宫中行走,你不知感恩,却在主子身边撺掇着瞎闹。秦王殿下是个仁善的人,可你也不要以为就没人治得了你。回去自领二十板子,若再有下次,我看你也没这个福气再在殿下身边伺候了!”
“是。”王靖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孙姑姑……”孟予祯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太子殿下,”孙女史置若罔闻,不仅将他打断,还又重新面向了孟予暾,“太后还有话让我与您说。秦王殿下前些年的一场病遭了罪,身子便弱些,是以太后特旨,许他在宫中乘轿,有些问候间的规矩难免顾及不到,却也不是有意为之,还请您担待一些。”
“皇祖母一片慈心,我身为秦王兄长,自然不会计较。”孟予暾将眉眼捋得又平又顺道。
“两位殿下兄友弟恭,实乃我朝之幸。”孙女史这才满意作罢,“秦王殿下,太后在宫里等着您呢。”
“是,我这就过去。”孟予祯说着,竟下了轿,看样子是要与这位孙女史一同走进去。
听到他终于要离开,林薇之也松了脑子里一根弦,眉眼间显出些欢愉,不自觉地将头抬起了些,正看到孟予祯似乎也看了自己一眼,吓得她连忙将目光再次移开。
好在那似乎也只是无意间的一眼,孟予祯很快便消失在长道上。
“把这蠢东西赶出去,不必在宫中伺候了。”孟予暾侧头吩咐了一声,然后对林夫人勉强笑道,“原本还要去给母后问安,却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夫人自便,孤先走一步了。”
“恭送太子殿下。”林夫人善解人意地没有显现出任何对这一突然冒出的“事”的怀疑,利落地行了礼。
只是他既已经走了,林夫人便也没有多少兴头带着女儿赖在宫里,拜见过皇后以后,也没多说什么,早早地就离开了。
一路上,林薇之倒是有心试探几句母亲对今日一场闹剧的态度,奈何林夫人实在口严,无论如何也不透露半句臧否,让她只能悻悻作罢。
回府以后,林薇之将藏在箱底的玉牌摸了出来,盯着它出了半天的神。
皇帝皇后的意愿自己没办法改变,父亲母亲又受人蒙骗,以为孟予暾是个圣君子,好儿郎。要想婚事作罢,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除了死人和出家人,那便只有他人之妇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入东宫的。
可朝中大臣、京城世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提亲的响动,必定是对皇帝的心意已知一二,又有谁敢逆着君主的意思,与皇太子抢亲呢?
“小姐,你哪里找来这劳什子,回来就盯着看,连晚膳也没用,方才侯爷又训我了呢。”林薇之的贴身丫鬟盈儿与她一同长大,胆子一向大些,此时正语带抱怨从外面走进来。
林薇之一歪头,认真问道:“盈儿,你觉得秦王孟予祯这人如何?”